他有点高兴,但还很矜持地克制着自己,别高兴得太厉害,假装很有气度地道:“那就是先圣人的不是了,他怎么能这样亏待我的檀娘呢。”
这话说得,连董灵鹫都想教训教训这张嘴,从哪儿学得这么坏。
夜深风冷,董灵鹫看了一会儿月色与湖中的倒影,忍不住紧了紧衣衫,随后,郑玉衡起身将画舫的小门关上,本就昏暗的光芒忽然消失,四下静寂,舫船却一直在摇动,似乎一直向黑暗的波光中驶去。
董灵鹫本来就有点困,月光和湖风消失后,她更有一种安逸的懒倦,就像是在避风的角落闲下来,可以慢悠悠地伸一个懒腰似的,她闭上眼,侧卧在画舫上铺着软毯的小榻上,尽管这里狭窄、逼仄、昏暗,但她听着郑玉衡的呼吸声,却觉得很舒服。
步摇早就卸去了,金钗从她的发髻间滑下来,叮地一声落在地上,她没有去捡。
郑玉衡也没有。
两人面前的小案上也有蜡烛,但没有人去点,只有彼此的呼吸一直在持续,慢慢地趋近于同一个步调……然后,她幻觉似的听到了他的心跳,跟自己的心跳声化为同一个频率。
这让人觉得很安心,又很困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困过了,仿佛马上就在沉睡的边缘,却还能感觉到他的温暖的气息在接近。
郑玉衡坐到了她身边,有一点儿摸索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寻找和试探,他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见董灵鹫不出声、也不收回,就把她的手放到脸颊上,在玉白细腻的手心上磨蹭着,如同一只被抚摸的猫。
然后他又俯身,低头将唇映在了她的额头上,董灵鹫觉得这像是对小孩子所做的,又痒痒的,于是轻轻笑出了声。
郑玉衡悄声说:“天地看不到了。”
“什么?”
“看不到我们。”他说。
郑玉衡的吻从额头移下来,轻轻地印到她的眼睫上,在细密的眼睫下方,在她的眼尾,在她成熟中流露出疲惫的每一寸肌肤,他仔细地亲吻着,然后说:“没有人能看到我们。”
董灵鹫低低地承认,她半抬起头,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郑玉衡继续道:“你可以不是太后娘娘,我也可以不是郑玉衡。”
“那我们是什么?”
“就是彼此。”他说,“天底下一对最平凡的男女。”
董灵鹫笑了笑,但是郑玉衡亲到她眼角湿润的眼泪。
他品尝到她眼泪的味道,有一点苦涩。
她说:“我好累。”
郑玉衡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觉得,你好累啊。”
董灵鹫点头,但却又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她的手收紧,攀住他的肩膀,绕着他的背,说:“钧之,钧之……”
郑玉衡低下头,将唇递到她的唇边,当董灵鹫触及到对方柔软的唇肉时,忽然间失了控,狂风骤雨般倾泻着自己的痛苦,她的牙齿在那上面留下印痕,在他的口中咬破表皮,她品尝着对方口中的伤痕,带着一点儿甘甜的、血液的味道。
直到双方分开时,她还在剧烈地调匀气息,董灵鹫把他弄得伤痕累累,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依旧递上来,毫不恐惧。
舫船还在动,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