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的最多的是河虾。
宋如芸自己很喜欢吃虾,江望遥也喜欢,彼时年纪尚小的江渐冬不排斥那种味道,但总觉得吃完之后身上会有点痒痒的。
“妈妈,你和哥哥吃就好了,”那天宋如芸又买了虾回来,大虾蒸好之后红通通的一盘,江渐冬对宋如芸说,“我吃完之后总觉得痒,我就不吃了。”
“那怎么行,”大虾端上了桌,宋如芸想也不想就给江渐冬的碗里夹了两个,“这虾是给你们补身体的,吃了才能对对身体好。”
“小冬是不是对虾过敏啊?”江望遥坐在一边儿有点担心的说,“过敏就别吃了,不然吃坏了就不好了。”
“不行不行,”宋如芸也往江望遥碗里夹了两个虾,又亲自帮江渐冬剥了个虾放进碗里,“什么过敏不过敏的,虾可是好东西,你们俩都多吃一点。”
那晚江渐冬和江望遥都吃了不少虾,是宋如芸看着他们吃的,结果当晚上江渐冬浑身就起了大片的疹子,高烧到四十多度。
“不知道孩子对虾过敏吗?怎么能让他吃这么?”到医院之后医生很生气地问宋如芸,宋如芸整个人都是六神无主地状态,说,“我以为多吃点就能好的,我也是为他好啊……”
那晚上江渐冬休克了好几次,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稍稍稳定下来,从急诊出来,宋如芸冲上去拉住江渐冬的手说:“对不起小冬,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是真的为你好。”
江渐冬还在发烧,整个人都是混沌的,五六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艰难地环抱住宋如芸的肩膀,很亲昵地喊她:“妈妈。”
江渐冬一直都知道宋如芸是为了他好。
各家有各家的苦,他们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但宋如芸一直在尽力给他和江望遥最好的,江渐冬一直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他知道宋如芸在尽力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在尽力给他们最好的条件,但就像那晚的虾一样,她理所当然地要把自己以为好的东西给他,却没想过也许那东西对他来可能说会带来痛苦与伤害。
一碗姜枣茶很快喝完了,宋如芸催着江渐冬回房间休息,原本放钢琴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儿很大的空地,空荡荡的很不习惯。
练琴的凳子没有卖掉,还歪着摆在原地,江渐冬没开灯,径直走过去坐下。
周围很空也很安静,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江渐冬看着雾蒙蒙的窗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池越,想起他陪着他坐在雨里,想起他为他撑伞的样子。池越挺瘦的,瘦瘦白白的,纤细的手臂撑起伞的时候却很稳当。
“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
池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软软的,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试探,江渐冬想起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手指不自觉紧握成拳,片刻,又缓缓放开了。
他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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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渐冬又在琴凳上坐了一会儿就上了床,全程都很安静,楼上的池越也安静地躺在床上。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池越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头看着窗外。
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很不真切的状态,池越看了好一会儿的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的时候天就晴了,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阴霾。
那次撞见宋如芸卖钢琴就像是一个引子,窗户纸被捅破之后,池越渐渐发现了江渐冬的一些秘密。
江渐冬确实还没有放弃音乐,虽然宋如芸极力反对,但他还是在凭着自己的努力赚钱学音乐,他做了好几份兼职,每天都早出晚归,学音乐是一条很苦的路,江渐冬一直坚持着勤工俭学。
但知道这些也没有用,池越什么也做不了。池越很心疼江渐冬要独自一人面对一切,他不止一次想要和江渐冬聊一聊,他想哪怕是陪着他一起分担也好,但江渐冬总是拒绝,很淡漠的态度。
“谢谢,我会自己处理好的,”江渐冬总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周,到了七月下旬。
本地的雨季似乎已经过去了,连着很多天都是晴天。
在老家呆了一个月,池越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早晚的时候他会趴在桌前写一会儿作业,偶尔陪爷爷奶奶一起买菜,中午天太热了,他就在自己的小屋里,开着空调看漫画书。
外面的太阳很毒辣,空调的冷风很凉爽,隔着窗户,池越能感觉到阳光直直地射进来,太阳光太刺眼了,池越放下漫画书,想要去把窗帘拉上,他跳下床光着脚走到窗户边,突然发现楼底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江渐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