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它优美深邃,蕴含着湖水似的澄澈,仿佛纯粹的自然造物,由风吹响编钟,由光照亮了旋律,没有任何的人工雕琢。

贺缘声觉得自己听过。

但他想不起来了。

他走进展览厅,见到了一个黑发的背影正在专注的敲响编钟。

那是威纳德盛赞的中国留学生,为了请他来欣赏这位留学生的创作,展览厅的复制品编钟旁边,竟然还摆放了贴心的座椅和小桌。

贺缘声盯着演奏的年轻人,视线不舍得挪开,迟疑缓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你听,是不是非常的独特?”威纳德问道。

却没有人回答。

老人出神的视线,盯着前方握住钟槌的双手。

那段音律传进他的耳朵里,不是独特,更不是艺术,而是一种源于记忆的熟悉。

好像他听过这段旋律,又不是完整的旋律,而是断断续续,缺少了关键的音阶,勉为其难串联起来的乐曲——

叮叮当当“Re”“Sol”“La”。

咚咚叮叮“商”“徵”“羽”。

他脑海里由残缺希声和尊敬的故人一起奏响的旋律,渐渐和耳畔传入的声音重叠。

越是重叠,记忆中故人用嘴模仿的残缺钟声,越是洪亮清晰。

一段乐曲结束,贺缘声终于找回了多年前的记忆。

那是冯元庆在希声上经常敲奏的乐曲,可惜希声残缺,仅存的钟体留下了一个一个遗憾,只能靠冯元庆口头模拟声调,为贺缘声补全了音阶。

而老人面前,那位年轻陌生的中国人,竟然完整敲奏了乐曲。

他转过身来,贺缘声看得清清楚楚。

他拥有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明亮得好像四十年前的柏辉声,一如从前的年轻,无忧无虑。

“贺先生,请用茶。”

贺缘声旁边空缺的席位,走来一位恭敬的中年人。

那人端来一杯茶,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生他的气。

“是你。”

贺缘声其实不讨厌樊成云,甚至有些喜欢。

那是一位音乐家的子孙,更是自己师父的朋友的后代。

他很高兴参加樊成云每一次美国的音乐会,更高兴能和樊成云聊起辉声和希声。

可惜,随着柏辉声去世,这位晚辈在贺缘声心里,印象跌到了谷底。

他总会疑神疑鬼的揣度:是不是樊成云怂恿辉声瞒着他病情,以免阻碍了樊成云一直执着寻回遗音雅社乐器的计划!

但樊成云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樊成云坐了下来,礼貌的微笑说道:“刚刚演奏编钟的,是我的徒弟,钟应。”

“您应该听辉声谈到过他。”

贺缘声神色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