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强硬的态度不同,江若上药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
伤在左边脸侧,被萧茵的长指甲划了一道口子,江若一边用蘸了酒精的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涂抹,一边回想当时席与风反身将自己护住的场景,心脏如同被泡在一汪温泉里,软得不可思议。
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楚。
从听闻席家的所谓“豪门秘辛”,到席与风被他那位好弟弟下药,江若就猜到他的处境并不乐观。
后来亲眼目睹他的继母数次上门挑衅,甚至说出那样不堪入耳的话……作为旁观者,江若心惊的同时尚且觉得扎心,席与风作为当事人,又该作何感想?
或许他也曾愤懑不解过,困苦挣扎过,然而随着时间不断推进,最后只剩一种无法与世界、与自己和解的固执。
原来不是过剩的防备心,而是自我保护的方式。
江若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离那个总是在黑暗中孤独地点燃一支烟的男人,这么近。
而席与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视他的眼睛,问:“都听到了?”
不知该如何回答,江若选择沉默。
上完药,江若撕开创可贴盖住那张优越到不真实的脸上唯一的伤口,接着抠出两粒胶囊,连同水杯一起递过去。
似曾相识的劝药场面,让席与风有种作为弱者受人照顾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别开脸逃避,又听到江若威胁似的说:“你要是不吃,我现在立刻打120,喊救护车把你拉去医院。”
按往日里江若张扬不羁的行事作风,席与风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有种被逼上绝路的烦闷,席与风接过江若手中的胶囊,扔进嘴里,一股脑咽了下去。
江若又递水过去,让他润润嗓子,面上终于有了笑意:“这才 就对了嘛。”
虽然临到嘴边改了口,席与风却隐约能猜到,江若想说的是,这才乖。
越发令不适感扩大,等坐在床上,伸手要去够床头的笔记本电脑,被江若一把按住手阻拦,席与风的脸色已阴霾密布:“你别管我。”
“那你也别管我管你。”江若横竖都有理,“一天晚上不工作,你们公司就要瘫痪?还是今晚少看几份文件,明天地球就不会转了?”
席与风说不过他,索性收回手,躺了下去。
江若又露出那种“这才乖”的欣慰表情,俯身给席与风掖好被角,指腹滑过侧脸,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席与风闭上眼睛,听见一道温软声音:“好了,我什么都没听见,现在可以放心睡了吧?”
许是听进去这句话,加之还发着烧,席与风暂时摆脱失眠症困扰,这一觉睡得很沉。
甚至做了个梦。
不过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记忆中片段的重现。
席与风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庭院中央,面向大门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像在等什么人。
头顶乌云堆积,大雨忽至,保姆模样的女人撑伞出来喊他进去,他不肯,非要在这里等。
他听见女人说:“夫人去找老爷了,今天不会回来了。”
“那明天呢?”他问。
女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可能也不会回来。”
“后天呢?”
“后天说不定……小风先进屋,方姨做你最爱吃的甜口红烧肉,咱们边吃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