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妃起身。定安王凝视她半晌,今日打扮得出奇华丽,容色鲜妍,不输那些年轻妃子。眼底光芒熠熠,那种眼神他很熟悉,是那种明明能力不足却天生心气骄傲的人独有的眼神,硬撑着逼人的锋芒和不认输的骄傲,暗瞳里却隐隐藏着不安和彷徨。
他目光在明显新赶制的宫装上流过,笑一声,走过她身侧。
倒挺有兴致打扮的。
宝相妃被他笑得心生忐忑,站在当地不敢动,定安王在首位上坐下,顺手一指身侧,道:“坐吧。”
宝相妃目光一亮。
那是往日里王妃的位置!
众人的目光射过来,各色复杂,宝相妃按下心中狂喜,款款过去,在大王身边挺直腰背坐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她才感觉到这个位置视野极好,底下人诸般神态都在眼底,所有人都任她俯瞰。
这种感觉真好啊。
她靠近了大王一些,嘴角挑得更高。
大王右手边位置还空着,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里。那是仅次于宝相妃的位置,大王打算给谁坐?
宝相妃坐在大王身边,自觉自己成了女主人,端起杯要敬定安王,“大王……”
定安王手一抬,“还有人没到。”
所有人都一怔。
还真在等那个人。
谁配让大王虚位以待?
众人的心砰砰跳起来,面面相觑。
有资格坐那个位置的人,今日都在这里了。
不,严格说大家都没资格坐那个位置,如果王妃金侧妃不在,大王和宝相妃坐了父母尊位,那那个位置,该属于王世子的。
宝相妃也察觉到了,不喜欢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走,急忙笑道:“这是谁这么失礼,竟然姗姗来迟,妾派人去催吧?”
定安王不答,半晌道:“满座王子公主,你可思念十八?”
他问得声音低,只有宝相妃听见,她一怔,随即道:“十八不是生病了吗?等病好了,妾让他回来给大王请安。”
慕容翊对外一直放出的消息是得了恶疾,在城外别宫养病,宝相妃没去看过,和那些让人恐惧的流言比起来,她宁可是慕容翊真病了。
定安王淡淡道:“什么病了,你当娘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一直在外游荡,害了老二杀了老四老十一,又刺杀了巡视边境的老大,被本王擒下后,又杀了本王带去的五个,还顺便行刺了本王,不止一次。”
“当啷。”一声。
宝相妃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她脸色煞白,忘记了翻倒的酒杯,也忘记了湿透的衣袖,只抖着手指,紧紧抓住了定安王的衣袖,“大王……您……您别和妾玩笑……”
定安王不答,轻轻拨开她的手。
宝相妃看着他神情,心都凉透了。
毕竟是枕边人,她还算了解他,看这神情态度,这事是真的。
宛如冰雪忽然塞满胸腔,方才的得意快意瞬间被冻住,宝相妃身子一软,瘫坐下来,“逆子……逆子……”
哗啦一下泪流满面,花了精心画就的妆。
底下人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惊疑不定地张望。
“你教的好儿子。”定安王语气平静。
宝相妃低喘一声,就地跪爬过来,抓住了定安王的袍摆,“大王……大王……妾不知此事,妾真的不知此事啊,妾对大王忠心耿耿,也一向教导慕容翊忠君爱国,友爱兄弟,从未想过他竟凶恶悖逆如此,行此人神共愤之事……”
“凶恶悖逆,人神共愤……”定安王笑了笑,“看来你也很愤怒。”
“是,慕容翊有负大王教导,也有负妾身关爱,此子豺狼心性,定然是在外头被人教唆坏了的……妾身对他的行径切齿痛恨,绝不姑息!”
“绝不姑息。”定安王嗯了一声道,“若他此刻站在你面前,你待怎么做?”
“自然是手刃此獠,为大王报仇!我慕容氏一门英杰,如何能容下这般虎狼之辈!”
定安王又笑一声,道:“好,你起来罢。”
众人又互相打眼色。
看样子,慕容翊弑兄叛逆一事,是真的了。
宝相妃被人搀扶起来,擦着眼泪在一边坐好,定安王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长廊,淡淡道:“我们的贵客来了。”
众人转头,便看见连接着暖阁的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远看看不清颜容,只感觉身量高颀,行走步态之间,风姿极美。
宝相妃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身形,倒有点像十八……
就是好像瘦了点……
转念便嗤笑,十八犯下如此滔天罪恶,如何还能成为大王口中的“贵客”?
想起方才大王说的话,她微微心悸,不自觉地扭紧了袖口,回头张望。
那人在众人瞩目中从容行来,定安王喝一口酒,平静地道:“来见过你们未来的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