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卿博低喟一声:“都说太女心怀天下,大局为重,却原来,传言有误啊……”
铁慈平静地看着他。
“好巧,我也不是。”池卿博忽然抬头一笑。
与此同时,隐约又有喧哗之声,却是从远处传来。
随即上头的人微乱,丹霜当先冲了进来,在铁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铁慈霍然抬眼,看着池卿博。
池卿博微笑:“殿下不要这样看着我,人于生死存亡之间,总是要做些出格的事的。”
“调走昆州大营,撤开城防,潜入军队,一路烧杀抢掠自己的子民,这叫‘一些’出格?”铁慈语气讽刺。
池卿博平静地道:“是吗?可是进城的军队,穿着的是水军甲衣,打的旗号是平逆抚乱,保卫鸾驾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池卿博好阴毒。
游氏父子果然在昆州势力深厚,以游筠对池卿博和保护和宠爱,这位燕南实权子弟,私下里掌握的实力比其父只强不弱,尤其他一直隐于幕后,由游筠出面和铁慈周旋,自己却想法子调开了最有实力护卫昆州的昆州大营,又令五城兵马司生乱,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支军队来,竟然穿了萧雪崖的水军衣甲,以勤王为名闯入昆州,一路屠城,要将这泼天大祸,硬生生栽在铁慈头上。
今日城内如果死伤惨重,事后别说燕南百姓把这帐记在铁慈头上,从此无法归心,便是朝廷那里,铁慈也无法交代。
论心硬,一个池卿博,大概等于游卫南乘以五,游筠乘以三。
“殿下,我要求不高。”池卿博轻声道,“您现在带着您的人退走,我礼送出城。发毒誓您出燕南境之前,都绝不会对您和您的人出手。等您回了盛都,承认我的王位,我会上表对朝廷表示忠诚,自愿裁军一半,如此,您毫发无伤,燕南之行也算功德圆满,皇储继位的金冠之上,照旧可添光华一道。如何?”
不等铁慈回答,他微笑道:“给您思考的时间。不过在您做决定之前,我的人不会停手。行一巷杀一巷,行一府灭一府。”
他转头看向上方,叹道:“也不知道城内的血,什么时候流到山庄来,也不知道殿下身边人的血,什么时候会汇合进去。”
谷萋丹霜忍无可忍,怒声道:“你少惺惺作态!杀亲父,屠子民,你还是人吗!我们当初就是救只狗,也不该救你们!”
阿丽腾脸色微变。
池卿博却微笑道:“家父以我为傲。”
众人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游筠,转头去看时才发现游筠萁坐于地,睁着眼睛,唇角带着淡淡微笑,正对着池卿博。
再一细看,他早已气绝。
这位自幼含恨隐忍,青年韬光养晦,中年弑兄逼侄夺位,在燕南搅出偌大风波的燕南都司,就在这阴暗地下,在众人都未曾察觉之时,悄然死去。
生时再如何轰轰烈烈,逝去那一刻,也不过是风灭了烛,雾隐了月,纱帘前有人轻下了弯钩,无声落幕。
游卫南站在他身边,脸隐在黑暗中,没有表情,显现出一种难得的冷峻。
池卿博看着父亲,此刻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疼痛和淡淡怜悯,轻声道:“爹,你一直和我说,你真正的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尊荣、权位、前呼后拥和万人景仰。”
“到死你都没说,你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可我想我知道。”
“你在意的,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已。”
“真正的自由。”
“可以拒绝,可以不受摆布,可以要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的自由。”
“当你发现只有你主宰很多人的命运,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时,你便义无反顾地开始了。”
“我想,你纵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