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舆图上最多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光彩灿烂宝石标志,密密麻麻,盛都尤其多。
都认得是瑰奇斋的标志,几年来,因为太师得势,瑰奇斋规模不断扩大,发展极其迅速,几乎可以说是“凡有井水处皆有瑰奇斋。”
有个笑话说,在盛都随便撒泡尿,都有可能撒在瑰奇斋的地盘上。
地图上也有一些别的标志,还有以颜色标出的各种路线。
铁慈对着舆图沉默良久,萍踪看着图,眼里都是圈圈,喃喃道:“好多瑰奇斋……”
景绪哼了一声。
确实多,多到密织如网,走哪都能撞到这网。
如果这些瑰奇斋都拥有强大的超越现今的武器,那这盛都,谁都走不出去。
就算是已经标出来的那些路线,也未必就安全。
头顶忽然传来震动之声,此处已经是极深的地下,震动依旧如此鲜明,可以想见上头一定出了大事。
铁慈在这一刻,提笔在舆图上画了一道线。
她画得很快,景绪只感觉到那条路线十分曲折。
随即灯光暗下,铁慈从舆图旁取下一个小包,顺着通道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从墙上取下两个背包,分别扔给景绪和萍踪。
她一个人走在前面,萍踪跟在她身后,甬道深长而幽暗,壁上油灯光晕淡淡,她的身影单薄纤细,被灯光染得轮廓模糊,似要就这么走进浓长的黑暗中去。
萍踪忽然心中一跳,下意识追上两步,偏头看她。
就着暗色微光,她看见那腮边微光闪烁,一滴泪珠,正顺着铁慈下颌,无声滴入她衣领之中。
消失不见。
萍踪怔在当地。
她自从当年鬼岛初遇,到今日伴铁慈逃亡,哪怕当初重明宫前,她也未见过铁慈一滴泪水。
她永远记得那年风雪里,苍白坚冷的铁慈,坐在重明宫须弥座上俯瞰敌人,眼底只有血火和这天下。
直到今日,幽深甬道之内见这一滴泪。
这一霎她亦觉巨大的悲恸席卷全身。
当年那一刻,铁慈失去所有挚爱的人。
如今这一刻,她失去最后的信念和支柱。
她所信任的,爱戴的,忠诚的,向往的,愿意以终身热血去奉献的。
倾毁于眼前。
原来恩情是别有用心,原来扶持是暗藏欺骗,原来教导是包藏祸心,原来最终师父想要的,是她拿命拿一切来护的天下。
最后,她亲眼看着自幼陪伴情同姐妹的丹霜,处于师父和她的夹缝之中,被逼自尽于前。
原来她挣扎努力那么久,想要主宰自己人生的自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傀儡。
萍踪只要想想,就觉得窒息。
先前她看着铁慈很快恢复冷静,心中还想,皇帝是历练出来了,这样的惨事,转眼也就平复了。
然而此刻,看着前行中默默流泪,却依旧没有停步的铁慈,萍踪一贯没心没肺的心肠,也一阵难言的绞痛。
她恍恍惚惚地想。
这个皇位,多少人趋之若鹜,翻开史书,为它争竞流血者比比皆是。
可是若那些人知道为了它要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他们还愿意吗?
她没有答案,只知道此刻自己心中,涌现出对这人生的巨大不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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