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和对方缠斗很久十分了解对方的萍踪愕然道,“对方拥有能飞的武器,士兵还有转瞬百里,可跨越山头的飞车,还有能够于千里之外攻击的大炮,城墙根本挡不住他们,他们何必要费力气攻城?”
朝三道:“贵国陛下说,道理上应该是这样,可如果对方真的开始动用大军大局攻击,反而说明……”
话音未落,便有守城士兵狂奔而来,分属于大奉大乾两方,“报!有不明军队,出现在城外三十里处!”
这边斥候还没报完,又奔来一批,“报!不明军队已经出现在十里境内,游骑警告无效并被其瞬间斩杀!”
这句话还没说话,第三批斥候狂奔而,远远大喊:“已至五里之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快。
朝三此时正好把下一句话说完:“……说明他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飞车,天上飞的武器,远程打击的炮弹……很可能都不够了,只能硬碰硬,直接打架了!”
萍踪猛地一击拳。
“硬碰硬,谁怕谁!”
萧雪崖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整兵、上城、准备滚木雷石,撞车、叉竿、飞钩、夜叉擂等等可齐备?滚木雷石如若不够,准备拆用民房!”
他习惯性下命令,走了几步发现不对,现场不说别的,光一个永平守将狄一苇,地位就不在他之下,还是多年的驻北将领,这样的战役,就算论指挥,也该是她指挥。
但他多年来独挑大梁,从来不信任别人的能力,虽然因此被打脸过,后来好了很多,但此刻出于本能,还是下意识冲了出来。
他回身看向狄一苇,正想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守城,却见狄一苇抱臂抽烟,一脸散漫,根本没打算干活模样。
萧雪崖一怔,他不认为狄一苇是畏战之人,除非……
他目光一转,果然看见披着雪白狐裘的大奉皇帝,笑吟吟上前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他:“萧都督放心,诸般守城器械,早已准备齐全,而且自从入冬迁居百姓后,破镜城日日以冷水浇城,现在冰墙厚达丈许,易守难攻。现在麻烦你和狄指挥使一起,负责守卫瓮城和两处角楼,角楼之上有以渊铁秘制的破天弩,可破天下一切铁甲,只是沉重非常,寻常人拉动不得,正好两位在。”
他一边吩咐,一边上了自己的御辇,神态清淡,一脸“吩咐完了你们去干活吧”的主妇姿态。
萧雪崖伫立不动,冷声道:“我们大乾城池,什么时候轮到大奉皇帝来指挥了?”
慕容翊笑而不语,只抬了抬手。
他手指修长,骨节精致,指甲如雪贝,吸引得人目光停驻,然后就看见了他指尖晃晃悠悠,吊着一支玉笔。
玉笔笔身如玉,毫尖闪金,系着银链,在慕容翊指尖闪闪发光。
众人:“……”
这无声的炫耀。
谁都知道这是大乾皇帝的代表性饰物,是幼时先帝特意为其打造的,铁慈不怎么用,但一向随身不离,尤其先帝驾崩之后,这玉笔更是陛下心头至宝。
现在这至宝被慕容翊拿着,活生生一个“如朕亲临”。
夏侯淳也在,看着那玉笔,想得更多一些。
一直都说先帝是慕容翊杀的,但陛下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如今竟将先帝遗物交给慕容翊保管,这意味不言自明。
自始至终,陛下从未认为慕容翊是凶手。
再回想最近几年,盛都街头巷尾,总有人有意无意宣讲当初重明血案的疑问,宣讲大奉先帝先太妃和当今大奉皇帝之间的古怪关系,宣讲大奉对大乾的友好举措和大奉的风俗人情,甚至会从一些极其有趣可爱的角度来宣讲大奉,引起很多游学士子对大奉的好奇心……显而易见,几年下来,当初大乾百姓对于大奉的愤怒已经被消弭了很多,民间好感逐渐增多,日趋繁华的破镜城还举办过很多次双方合作的活动,引得双方游学者都以此为必游胜地。
而大奉那边,对大乾的敌意更淡,还总自恋地觉得大乾是大奉的媳妇,加上天生性格豪爽,有主人公意识,偶尔遇见大胆过境行商的大乾商人,还分外热情招待,像对着媳妇娘家人。
总之就是几年下来,在彼此双方舆论环境的不断改变影响下,现在两国,已经不像是敌国了。
现在看来,彼此都坚定如一,苦心不负。
夏侯淳回溯了一下两人这一路,心生感慨。
这无数风浪,一路波折,惊天霹雳,分疆裂土。
换成任何心志稍稍软弱一些的人,或者有一方软弱一些,这事就绝不会是这样发展。
他们何其有幸,遇上彼此。
……
铁慈在地道中快速行走,身后跟着唯一跟上来的萍踪。
其余人都去城头迎接大战了。
铁慈对于慕容翊的清醒很是满意。
时隔多年,她更加冷静沉着,而慕容翊,也终于不再是那个爱情至上,不顾一切的疯子了。
这一场黑暗中的相会,连彼此的脸都没看清,她不想看清,也不需要看清,他再如何改变,从来都是她心中的那个他。
是翩翩落于她怀中的飞羽,是海上生明月,弄潮起波涛的慕容。
这么多年,他们分处两国,但心从来都在一起。
起居注写满他的一言一行和对她的思念,破镜城则写满他为她所留下的后路和退路。
这后路和退路,她之前还不以为然,直到重明宫开枪那一霎,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对的。
他犀利清醒的目光,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穿透重重雾霭,落在了她身后的庞大阴影之上。
在她当局者迷的时候,旁观者清的他,已经默默做了许多准备。
比如这个哪怕打滚撒泼损失惨重也要抢过来的破镜城。
这座他不惜背上酷厉之名,不惜被群臣一再背叛,被母妃毒害,也要勒刻豪门,建成的边境雄城。
地上鳞次栉比,金拱瑶楹,街衢纵横,万家酒旗。
地下同样别有天地,工程浩大。
铁慈在通道之中行走,通道非常宽阔,青石地面平整,砖墙缝隙都用米浆细细灌平,她敲了敲,金声玉振,用的是上好的砖。
而四面铜灯依次点亮,通风也做得很好,行走其中不觉憋闷,也没有地下的腐朽气息。
很多地方有暗墙夹墙,不拿着地图走,很容易迷路。
在很多隐蔽处都有武器食水,随时换新。
这花费四年光阴,地上地下,绵延不断的城池地宫,都是他的心意,他的心血,他撙节用度顶着骂名为她置办。
他给不了她软弱无力的抚慰,便选择遥遥站在她背后,予她一座钢铁屏障。
实实在在的钢铁屏障。
头顶猛地一阵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土层,墙壁有微微的变形,但没有破裂。
铁慈和萍踪快步走过,身后有簌簌的土掉下来。
走没几步,前方一声轻响,头顶穹顶之上裂开一道尖锐的印痕,但依旧没有破裂。
铁慈一个拐弯,转入另一条道。
……
苍生塔上方,雪中厚实的云层里,隐约一个椭圆形的物体忽隐忽现。
那东西也是灰色,和云层浑然一体,微微闪烁着冷白色的灯光。
物体底部打开着,透下一道光柱,光柱里一些手持枪械的银衣战士从高空不断滑下,落地时身姿轻捷,背后透明的双翅无声收拢。
椭圆飞行物里的主控舱前,坐着表情冷淡的将军,他身边一个副官,晃动着手中一个透明试管,笑道:“议长可真会藏,手里拿着铁慈的dna数据却不共享,害得我们只能用骨骼数据扫描,失去了最好的追捕时机。现在好了,dna数据无可仿造,已经扫描进入所有战士的个人终端,只要附近一千米范围内,都能感应到同源dna,这下她可再也跑不掉了!”
将军冷哼一声,“就说她们那些女人,心思不纯!”
副官感慨地道:“没想到云都被我们提起控告了,却还愿意主动告诉我们这件事。”
将军淡淡道:“这还不是因为怕死,毕竟大乾皇帝如果能逃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
副官犹豫了一下,道:“云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不希望杀戮,也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联盟民众能够寻到净土并尽快和本地土著共存。她说因为担心习惯了现代文明的联盟民众来到大乾后会因为各种不便而生事,会激发各种矛盾,引起土著的抵抗,才希望尽快通过变革,让大乾百姓尽可能早地适应天外来客,或者干脆通过改革搞乱大乾,然后联盟人来充当那个拨乱反正的救世主角色,如此才能稳定过渡……她本来有希望成功的,如果不是皇帝这么清醒并激烈反对的话。”
“所以她一定要杀皇帝?”
“是的。”
将军若有所思,半晌笑一声,道:“彻底的理想主义者,才是最绝情冷酷的。”
“云说了,她献出皇帝的资料,只求将军答应一件事。”
“嗯?”
“求将军不要动用‘调皮蛋’和‘甘霖’。”
将军沉默了一会,低眼看向地面,又看看远处的城门。
“我已经派出了现存的所有军队,也将最精英的特战队投放在了这里,还有云献上的刺客……双管齐下,此战必胜。”
副官点头。
不是逢迎,是他也这么觉得。
最精英的携带当前最先进武器的特战队三十人和机甲两台,用来搜寻杀死已经能被精确追踪的皇帝毫无疑问,另外还有一直为云效力的来去无踪的影子刺客。
攻城战士三千人,虽然手持的不过是激光枪,穿着的是肌肉战斗衣,有一部分后备部队还没有这些装备,但对付这些土墙铁器的古人,也是足够了。
可惜在大乾,很多超高级武器缺乏使用的条件,毕竟这是个连电都没有的远古社会,更不要说卫星和全球定位系统。能使用的部分武器也被耗得差不多,不然一枚洲际导弹便能解决的事,何须动用最珍贵的人力,和当地土著蛮子硬碰硬。
“所以。”将军平静地道,“作为最后手段的‘调皮蛋’和‘甘霖’,自然不需要动用。”
副官应了,心里却觉得,这未必是承诺吧。
不过他也不会再追问,毕竟,大乾不可能胜,不是吗?
……
地面上,一群黑影从光柱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