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脖颈有护甲,也承受不了这样可怕的拉力。
几乎瞬间,格格之声不绝。
城下,联盟战士抬头,震骇地看着城上那一幕。
有人横尸雪地,有人骨断筋折随着飞车摔成四分五裂,但更多的是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的战士,九十度垂着脖颈,身下吊着巨大的飞车,正在缓慢地旋转,在这样的死亡旋转中,一点一点,被折断脖颈,被以最决绝的态度和最狠厉的手段公开处刑,永远留在了城墙上。
像一场中世纪明正典刑的绞刑,寒酷地昭告天下。
犯我者必诛。
联盟习惯了信息战网络战之类高科技只减数字不见流血的现代化战争,今日才知,原来血淋淋的杀戮才是最有震慑力的。
他们一路追杀铁慈而来,见识过大乾皇帝的灵活聪慧和百变手段,以为那便是古代人智慧的极致。
却未曾想到,在这边境之地,会直面比大乾皇帝更狠辣更决绝的攻击。
须臾之间,那群飞车战士已经被吊死,躯体被沉重的飞车带动,空洞地一下一下撞在城墙上。
联盟指挥官看着前方景象,心头发紧,但此时退不得一步,举起手示意。
却见此时,城头上的人潮水般退去。
转眼城头便无人。
联盟战士都一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进,还是不进?
指挥官沉默了一会,心想在远古时代打仗,如果遇见“空城计”而遁走,回去不说军纪伺候,也要成为笑柄吧?
如果这些古人真的对他们玩空城计,那就太天真了。
枪声响起,战士们持枪行进。
肌肉战士行进速度快过神驹,转眼便至护城河前,也没见他们动作,脚下忽然化成长长平板,滑水而过。
护城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并不够载人,反而给渡水产生困难,但这困难对于联盟战士并不存在,他们滑冰而过,一霎如风,因为速度太快,明明躯体沉重,薄冰却连裂痕都无。
冰面上划出一道道浅白的亮痕,转眼便至城下。
最前面几个身着甲衣的战士停下,各自卸甲,转瞬自动组装成一架巨大机甲,一人跃入胸甲中控位置,单手攀住城墙,轻松跃上。
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城头上真的没人了。
机甲发出信号,肌肉战士纷纷解下被吊死的同伴,放在城下,爬上城墙。
破镜城堪比盛都高阔的城墙,对他们来说宛如平地,转眼翻过城墙,却看见里头百丈之内,都是一片空场,四面高高城墙。
他们落入这四面城墙之内。
指挥官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是瓮城。
瓮城就是关门打狗的意思。
但是这些古人锈弓软箭,能打得了他们吗?
这念头刚闪过,忽然蓬蓬几声响,四面忽然燃起几座巨大的火堆。
想用火攻?
战士们刚想笑,忽然闻见极其焦糊的气息,眼前黑烟滚滚。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火堆中添加了最差的炭,一旦烧起来,浓烟弥漫,焦臭袭人,细雪还在下着,粘上黑烟就成了黑雪,再因为人体的热气粘上人的躯体,面罩,转眼众人都成了黑人。
联盟战士不怕火烧不怕水淹,但是总是要视物和呼吸的,面罩上眼睛那个位置是透明高强度玻璃,此刻被焦烟黑雪污染得一片昏黑,伸手去抹,烟中含着的细小炭粒就会划花玻璃,等到抹干净,玻璃也糊了。
联盟战士的战甲其实都有自带空气净化过滤系统,那是因为联盟所处的时代本就空气质量恶劣,但是到了空气明净的大乾,空气净化系统又累赘又无必要,因此很多人都取了下来,此刻便遭到了焦烟的侵袭,咳嗽不止,越咳嗽,面罩内的气息越差,很快戴着面罩就觉得窒息。
就算戴了空气净化过滤系统,那些颗粒很大的焦烟一样会对系统造成损害,又没有带那么多的滤芯来换。
一时之间咳嗽不止,视线不清,而此时浓烟之中轧轧之响连声,破空之声不断,隐约可见四面城墙上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人,举弓搭箭,嗖嗖连声。
这些箭准头极佳,转瞬穿透浓雾,射在还在烟雾中摸索的战士身上,却并未引起惊呼和惨叫,反而引起几声不屑的讥笑。
指挥官一边咳嗽,一边抬手从接住从自己战衣旁擦过的箭矢——那箭原本是正中他胸膛时,却在触及他身体时自动滑过。
有心要震慑大乾人,指挥官拈了箭支,反手一扔。
呼啸如电,穿烟透雾,城墙上一声惨呼,一名箭手落于城下。
指挥官刚要大笑,空中一声愤怒的鹰唳,狂风忽降,隐约头顶巨大的黑影一闪,褐色的钢铁般的爪子已经落在了他头面之处,指挥官猝不及防,急忙后退,却已经慢了一步,面门上嘎吱一声,透明面罩生生被抓裂,咔嚓一声,弯弯爪钩探入,下一瞬他身子一轻,竟然被抓着面罩生生提飞了起来。
现代战争不强求个人武力,也不会要求战士拼死保护将领,遇到这样的情形只有自救。
指挥官急忙按动按钮,分离面罩,身子落了下去,正要松一口气,忽见寒光一闪,霍霍有声,什么东西盘旋着劈裂烟雾,转瞬至咽喉——
下一瞬血色泼红焦烟,天幕之下,一片色彩浓烈。
长空鹰唳,有人翻飞下城墙,海东青正振翅迎上,那人手臂一伸,咔嚓一声,手腕套入鹰腿上的套环,巨鹰一个流畅的转折,携他下城,风雪猎猎,他乌发伴黑袍飞舞,间或红色的内袍如火般一飏。
携鹰而来的人,掠过捂着咽喉还没倒下的指挥官身边,抬手横肘,弯刀一抹,带起一颗头颅和冲天血光。
而弯刀已经丝毫不带烟火气地回到了他手中。
海东青一声长唳,半空里一个盘旋低飞,借着那股回荡之力,丹野的弯刀狠狠劈进一名战士的透明面罩,硬生生挑着他飞上高空。
半空中弯刀一振,将人甩落一地血雨。
丹野的喝声响彻全城:“敢杀我西戎箭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东青一个回旋,丹野已经回到城上,弯刀入鞘,唇角咧一抹森然又不在意的狞笑。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西戎王的膂力武勇和一个叫墨野的哥们。
大部分的箭依旧劳而无功。
只是干扰得底下战士要抹脸,要拨箭,要躲闪,一时顾不上反击,也顾不上脚下而已。
但这个“而已”也就够了。
最先进入的机甲战士,脚下忽然一震,落入了下一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震,再落入一层。
接连几震,转眼它半身在地面之下。
机甲伸手按住边缘,要纵身而起,却发现脚下被绊住了。
低头看见底下不知何时纵横无数细线,线闪烁着青蓝和金色的光,机甲不以为意抬脚。
本以为以自己的力量,一抬脚,便是钢丝也得断。
结果那青蓝间金的丝线韧而不断,不仅不断,还将它合金外甲慢慢割裂了。
机甲这下不敢动了。
之前就有三架机甲,在燕南大山丛林里,被大乾皇帝用手段给卸了,大家都听说了,因此再不敢重蹈覆辙。
然而它不动,自然有人动。
上头冒出很多人影,都抬着巨大的铁桶,哗啦哗啦往下泼。
那黑色的粘腻浓厚的液体,在夜间也闪烁着斑斓的光。
这气味机甲内的战士也隐约闻见,顿觉不好。
他推开机甲舱要冲出来,但对方倾倒速度太快,哗啦哗啦,几下就把这不大的空间填满。
机甲发出求救信号,指望周边的战士前来解救。
不知为何,明明战士就在附近,却无一人前来。
下一刻,嚓一声火光明亮。
机甲被黑油淹到胸口位置,正够透明机甲舱内的战士看清上头的动作。
火光在他极其绝望恐惧的眼眸中一闪,下一刻落了下来。
蓬,机甲陷身于火坑之中。
而此刻,联盟战士们正忙于对付脚下忽然出现的纵横丝线。
这些丝线交织在离地面一尺距离处,正好到他们小腿,十分有韧性,激光枪和激光刀一次性无法割断,用手去扯能割破手上的合金手套。
这些丝线绷得紧紧的,短暂束缚住了他们的行动,以至于听见机甲那边求援,也无法支援。
他们要移动,地下总出现各种石头,像有规律的棋盘一样不断移动,阻挡了他们的行进。
有人激光刀对准丝线,接连按动开关后发现终于断裂了一根,正狂喜要教大家,忽然听见轧轧声响。
丝线动了。
绷得笔直闪着寒光的丝线便如无数利刃。
在机关的控制下闪电般纵横、交叉。
所经之处,穿肌裂骨。
惨叫声穿破焦雪和浓雾,大片大片的血和一双双小腿留在了瓮城内的地面上。
……
城内地宫之内。
铁慈出现在一座大船之上。
她身后已经平静了。
地上地下,各种层出不穷的陷阱,留下了太多联盟精英。
头顶风声一响,萍踪已经坐在了大船的桅杆顶上。
她坐在高处,望着远方,城头方向依稀在作战,没有炮火声响,风卷来隐隐的猛火油和焦炭气息。
萍踪目光越过城头,看向云天深处,仿佛还在看着当年的海。
那年海边停着这艘船,那年父母还在,那年她还是海岛的小公主,后来她成了真正的小公主,但再也没觉得自己富有过。
后来她有了小姨,有了义父,虽然关系有点乱,但那座盛都的宫殿给过她温暖,她很喜欢那里。
再后来,义父也没了,小姨还在,可小姨也……
她低头看看底下的小姨,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清瘦朦胧。
这相似的船,相似的岸,忽然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
她问母亲,何以将她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母亲说,你这位小姨,如果有一日真的待你不好了,倒也不用忧心,因为她经脉被人动过手脚,注定活不长,等不到你和她翻脸那一日,就算终有一日鸟尽弓藏,你那时候应该也足够强大了。
曾经这句话让她安心,如今再想起让她焦心。
此时晨曦初露,底下的铁慈等了一会,眼看四周平静,便转头对上头招呼,似乎想要招呼她下来,一起去城头参战。
风雪在先前停了,此刻竟然出了点太阳,铁慈回头时,一点晨曦在她身后流动成一片淡淡光晕,她的脸因此在光圈中模糊。
萍踪眯起眼睛,这一霎她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有些看不清。
下一瞬那晨曦忽然光芒暴涨,在铁慈身后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