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说，即便百里赓不会要他们的命，板子打在身上也他妈疼啊。</p>

尤其是光着屁股打。</p>

不但疼，尊严还丧失殆尽。</p>

若非暂时舍不得死，那真是想当场拿根麻绳上吊、拿把小刀自刭算了。</p>

趁着百官高兴，取消廷杖立枷的第二日，一个品级不太高的官员突然上奏，提出取消爵位世袭制。</p>

百里赓早想这么干了，只是苦于没有好时机。</p>

如今长女大公主给出了个好主意，立即将该奏本放在朝堂讨论。</p>

另两个被太监提前暗示过的官员为了拍皇帝马屁，不遗余力地列举支持取消爵位世袭制的理由。</p>

皇帝虽然没有明白直说，但态度已很明显，被两桩重案大屠杀和御案被一掌拍碎吓破胆的官员，立即见风使舵，全力附和。生怕一个反对，就把自己牵连进去。</p>

一旦被牵涉，可不是杀一个人就能了事，而是毁全家啊。</p>

或斩首，或流放，或充军，或为妓，一个都不放过。</p>

公爵已被杀光，就剩几个侯爷和伯爵了，没必要替他们出头，给自个儿招灾引祸。</p>

因为朝廷风向不对。</p>

鼻子灵的，感觉敏锐的，常读史书的，都能察觉到两大重案牵连之广背后的不同寻常。</p>

明哲保身。此时即便和他们有瓜葛，也要赶紧撇干净。</p>

于是，取消爵位世袭制这样的大事，竟未产生太大争论，一个朝议就解决了。快得令人咋舌。</p>

可以说，震慑效果立竿见影。</p>

百里钊如愿了，百里赓气顺了，周不宣最想要的东西却在后面：没有了国公、侯爷、缙绅等大小地主，曾经赏给他们和被他们私下强占的土地，就能被朝廷全部收回。</p>

她的意思是，既然地主死了，就可以把佃农转成自耕农，收回的土地全部重新分配，既能让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过得好一点，国家也能收齐应有的租税，不再被地主欺瞒蒙骗。</p>

百里钊一直都知道她的想法。</p>

可现在的问题是，土地已被收回，她想要的后续却未发生。</p>

百里赓是皇帝，百里钊生在皇家，他们考虑最多的，依然是政权的稳定，以及皇家利益。</p>

只有她，真正见过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知道饱受压迫、布服粝食的他们，过得何等艰辛。</p>

尽心竭力地襄助百里钊，并不仅仅是被这个人的“野心”和坚韧所打动，同时也是因为心底里的那份同情。</p>

对连温饱都成问题的苦难百姓的同情。</p>

“不宣别急，”百里钊拉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安慰性的握握她的手，“父皇虽未及时行动，但也没把那些地封赐出去不是。”</p>

“这样拖着更不好，农民会心里没底，不知所措，新任官员～～”</p>

“新任官员，”百里钊打断她，“提拔他们之前，本殿曾深夜造访，私下与他们谈过话。”</p>

周不宣定定看着她：“给他们吃虫子了？”</p>

“不然呢？”百里钊被周不宣刺激出的情绪渐渐褪去，恢复冷静与淡漠，双眼薄情而寡义，“苏、钱两道将成为你口中的全国试点，所以地方官必须忠诚可靠，不能出半点幺蛾子。”</p>

周不宣道：“什么时候开始？”</p>

“秋收之际，”百里钊看着她，“不宣，父皇的顾虑不无道理，你其实应该也能想到，除了苏钱两道这样的特殊情况，其他已被世家收进口袋的土地，很难抢回。”</p>

周不宣起身走出石屋，眺望建在谷底的一排排房子，许久，才轻轻叹口气。</p>

百里钊的话，她不能否认。</p>

因为她比百里钊更清楚。</p>

吃到嘴里的肉，哪有平白无故吐出来的道理。</p>

他们尝了这么多年甜头，将官衔名誉、土地奴仆、金银绸缎等封赐给功臣，以及不必参加科考、也不许参加科考的皇族子孙，又是从有历史记录开始就延续至今的政治惯例，想打破它，比登天还难。</p>

换个皇帝都比这件事容易。</p>

收回土地就是要他们的命，一个操作不当，就会引起全国大动荡、流风再次面临改朝换代。</p>

“即便是秋收征粮之时，转换佃农身份，也不能大张旗鼓、高调执行，”随她走出石屋的百里钊，与她并立，“不宣，你心里应该有数。”</p>

沉默须臾，周不宣才叹气点头：“我知道，我只是……盲目抱着希望，希望一觉醒来，这里能变成我想要的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