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秋又不吱声了。李舒只感到古怪:这几日只要李舒提及浩意山庄,或者言语中暗暗催促栾秋回去,栾秋就会沉默,不想深聊这事情似的。
李舒只好转换话题:“害了你师父的那柄枪,还有扇子‘星流’,真的都在山庄里吗?”
栾秋看他:“我发现你对这两样东西特别有兴趣。”
李舒:“江湖上谁不感兴趣?这可是魔教到咱们大瑀兴风作浪干坏事的证据。”
栾秋仔仔细细地看他:“不,你跟那些人的想法不一样。”
李舒:“……”
把手里两个李子搓得光滑,李舒调整好情绪,开口就是很低沉失落的一句:“因为我太没用了。”
栾秋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李舒:“我原本以为当镖师、找我的挚友,这就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可是现在我才晓得,为天下苍生清恶毒、护清明,才是侠之大者。”
栾秋点点头:“还有别的说法吗?”
李舒:“……简单来说,我也想行侠仗义。”
“你已经行侠仗义了。”栾秋拨动火堆,篝火又热烈了几分。
李舒连忙回忆自己和栾秋相识以来的种种,实在想不出具体事情,凑到栾秋身边:“我做过什么?”
“你救了不烦。”栾秋接过他吃不完的李子,那果实已经被李舒捂得温热。
李舒怔了:“这也算?”他想了想,“那当初我到四郎镇教训那几个掘墓开棺、还打算杀人配婚的混帐,不算么?”
栾秋解释:当日他顶着栾秋和浩意山庄名头,实则是为了自己泄愤,那行为称不上什么行侠仗义。
“你救不烦,仅仅因为不烦遇到危险,你没有任何私心。即便救他这件事会让你陷入危险,你也仍去做。”栾秋说,“这就是行侠仗义了,李舒少侠。”
李舒听得一愣一愣的:“也太简单了,不够轰烈。”
他靠得那么近,火光在他那双总是过分灵活狡猾的眼睛里缩成小小一束。
栾秋忍不住抚摸他瘦了一圈的脸庞:“简单不一定就容易。要为他人舍生很难。多谢你,李舒。”
李舒胸口像被拳头砸了一记,先是痛,又似被栾秋的手抚慰了,痛楚变作另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和激动。
栾秋向他道谢。栾秋居然说了“多谢”。
这是苦炼门人不可能听到的话。
正如白欢喜所说,李舒要勾引栾秋,要让栾秋跌入他笨手笨脚搭建的温柔一梦,再戳破梦境,让正道人士又惊又惭,又羞又怒。这种想象曾经带给他无穷的快乐——但他没想过要从栾秋这里得到感激。
这出乎他意料的东西,超出了李舒能想象的所有。他那颗在苦炼门里浸透了坏水的心,首先想的是:真是傻子。
随后更多情绪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就像山下那条汹涌的沈水,瞬间就淹没了他。
他跨到栾秋身上,低头找栾秋的嘴唇,
李舒的亲吻生疏又鲁莽,会把人咬疼。他捏着李舒嘴巴让他张口,舌头毫无章法地打起架来。
李子失去了李舒手掌赋予的温度,恢复了植物的凉。
它从李舒背后缓缓下滑,滑过背脊的沟壑像经过一道渗水的、长满青草的山坡。栾秋的手指控制着它,李舒谨慎又饱满地接受这种奇特的感受,被果子挑引出来的酸瘴逗笑。
“嗯?”鼻尖在李舒颈脖上蹭,栾秋不理解他的笑。
“好像另一条舌头……”李舒小声说,
沉默一瞬,栾秋低低地笑起来,李子回到了李舒胸前。
温凉的果子足够鲜艳,一半绿一半红,在皮肤上滚动,被捻烂的绿叶子,或是一团指间滚动的血。它移动到哪皇,哪皇就让李舒提心吊胆。
李舒低头看那灵活得过分的小小果实,忍不住提醒,“弄脏了,就不能吃了。”
小杲子在栾秋手中悬停。
“我吃。”栾秋啄吻他的下巴,“不可浪费食物。”
李舒恼他根本不噎,那是一捧李子星最成熟的一个,汁液丰富,他舍不得吃才留给栾秋。
并不是让栾秋用它来戏弄自己的。
他拉着栾秋的手,让他松开手中果实,小果子滚到火堆边上,映着水光。
“别乱动了,好好躺着。”栾秋却只是把他抱在怀中,警告一般,“若是你腰上伤口又裂开,你还得多受几天苦。”
“你不愿意吗?”李舒缠着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伤,裂了正好,你继续照顾我,还可以继续和我离家出走。”
他并非任性之人,也不常说任性之话。这一句随口吐露,却让李舒后知后觉地警醒:栾秋动摇了。他手臂力气渐重,把李舒困囿在自己的牢笼中。
影子聚合、纠缠又分散,混乱热烈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