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犹豫道:“这不就是寻常所说的心病?任谁家破人亡,都会有低落之时……”
“看来您还是没有理解。”曹御医摇头道,“说句冒犯的话,假如是您遭遇了洛公子那些事,您会如何做?”
沈无疾哼道:“报仇。”
“报完仇之后呢?”曹御医问。
沈无疾不解道:“什么之后?”
曹御医苦笑道:“看,这就是您与病患的不同。无论是您,还是我,或是展公公、何公公,若遭了同样的事,或报仇,或不报仇,总之在之后,虽仍难过,可该过的日子还要照过。但对于洛公子而言,他没有明日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有明日。
这样说吧,家破人亡这事儿,可比作是拦在路上的一堵墙,常人遇到这一堵墙,想的是绕过去,或找梯子爬过去,或索性寻个锤子将墙打倒拆了过去,可洛公子,他只会用自个儿的头往上撞,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非是他不知道能用别的法子,他全都知道,可他身不由己,他只想去撞。
对于常人说,这种墙也不多见,过了一堵,接下来就是坦途,可对于洛公子这样的病人而言,他的面前满满都是这种墙,看不见路。我们很难想到,也许……也许只是他一卷书不见了这样对我们而言很微乎其微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又一堵墙沉沉压在他的心口,令他越发不能喘息。”
看着沈无疾不可置信的模样,曹御医深深叹息,道,“沈公公,下官说了,他得了重病,这已经不是心病,而是与风寒或瘟疫一样的病,却又比风寒与瘟疫更加离奇恐怖,这病比最毒的毒药更折磨人,毒药叫人立刻就死了,而这病,却叫人生不如死,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在盼着能够死去,或许我们很难想象得到,他每日清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有多失望,失望于他又活了一天,因为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承受着我们想不到的痛苦。”
沈无疾迟疑着问:“那要吃什么药才能治?您尽管说,无论是什么药,只要是这世间有的,咱家都去弄来。就是这世间没有的,咱家也去找!”
曹御医无奈道:“我之所以说这病比瘟疫还要离奇恐怖,正因为此病无药可治,瘟疫多能配药解了,毒药也能制出解药,可这病……”
“既是病,怎可能没有药能治?”沈无疾怒道,“你这一通胡说八道,一时说与风寒一样,一时又说和风寒不一样,咱家看你是癔症!”
“唉。”曹御医道,“也不是全然无药,倒有些宁神疏解的药,只是无法根治。总之为今之计,沈公公您还是得尽早找到他,将他带回京城,我再仔细诊疗。”
……
沈无疾坐在床边,忧愁地注视着昏睡中的洛金玉,回想起曹御医那番话来,仍是半知半解,低声埋怨道:“说你是神仙,你就连得个病,也要与旁人不一样,非得是个稀罕病。”
埋怨了几句,沈无疾又心疼道,“这杀千刀的贼老天,可着你折腾。”
他望着洛金玉那苍白的脸色,鼻头发酸,道,“若是有这病,就叫咱家得了多好,非得折腾你,你这读书拿笔的身子,哪受得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