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猗泽轻笑道:“该当如何?我所有尽与之,问心无愧便好。”
“那太子殿下……”董原见元猗泽变色,硬着头皮道,“老奴并非有意探问,陛下恕罪。”
元猗泽缓了脸色,沉声道:“你不能因为有我在便总将他看作孩子。他做了十年的储君,总该学会一些担当。至于他那些不知何起的念头,我想是因为平素同我太亲近了,他分不清。”说到这里元猗泽顿了顿,“其实我不该同他置气的。他不懂事我该教他。”
“那时候我气得狠了,都有些不像我了。”元猗泽按着木轮车的扶手,“这数月来所历,总觉得有些古怪。”
董原心想这何止古怪,简直惊世骇俗。但是熙宁帝说来轻易,怕是在他心里“自己悉心教养的东宫行差踏错”这个事远比“太子恋父”本身更让他在意。
这是帝王心术,董原庆幸之余又平添伤心,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看着长大成人的太子殿下。
乍起簌簌之声,松枝摇曳,一只羽洁若雪的白鹤乘风而来引颈而唳,元猗泽随之眼神一亮。
日子渐近中秋,月儿也越来越圆。山中悄寂,元猗泽坐在灯下翻阅元净徽写的文章。
昭朝皇室虽是鲜卑之后,但祖上久慕汉仪,改“拓跋”姓为元,着汉服习汉语循礼仪。问鼎中原后更与中州世家世代联姻。元猗泽的母亲是南梁皇族之后,妻子出身清河崔氏,宫中妃妾也多世族女,自然对子女的学养要求严格。元净徽同姐姐元道徽一样,虽为皇女,但开蒙是同皇子一道,七岁不同席后才各自由学官教导。从前因为她有先天的喘疾,元猗泽不忍苛责她,也不让她多究学问。来到金明山后她身子渐好,元猗泽便得报说她读书十分用心。以往匆匆来去来不及细问,这回倒是有闲暇坐下来好好看看。
元净徽对白日里父皇驱走杜先生仍有不满,呈上的文章里多有杜恢批注。
元猗泽了然小女儿这点心思,也不同她计较,颇为认真地通读了杜恢批阅的评语,晓得他教导还算有心。
就春秋三传的学问来说元猗泽自问是及不上专精的杜博原的,只是他心中有不少牵念,便借着元净徽的文章在空白处提笔留言。
董原在旁侍墨,忍不住劝道:“夜深了,就着灯火看也是伤眼睛,陛下早些安歇吧。”
元猗泽搁下笔,盯着方才一时出神落下的墨迹道:“四个孩子里兕儿最年幼,又是女孩,我自然放心不下。可真要同她说什么,我却也茫然没有头绪。”
董原便道:“那为什么一定要走?”
元猗泽闻言想了想回说:“巡游天下本就是我所愿。践祚十七载,功过皆有得失难计,却还不曾好好见过朕之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