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瑾看着半开的殿门,点了点头道:“宣。”
下面跪着的小太监闻言,立即退了出去。不多时,陆永安缓步走了进来,好似看不见满地狼藉,神态与往常一般恭敬,不顾地上脏污直接跪地请安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萧毅瑾摆了摆手,百无聊奈地撑着下巴问道:“此刻求见,可有何要事?”
陆永安双手交叉与额前,叩首道:“微臣心中愧疚,特来瞧一瞧陛下。”
“愧疚?”萧毅瑾怒极反笑,他勾起嘴角冷漠地问道:“有何愧疚之处?”
陆永安跪俯在地上没有抬头,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丹书铁券之事,皆是微臣不察之过……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微臣必定劝诫叔父与陈先生。”
“如何劝诫……”萧毅瑾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苍凉之感:“圣旨已下,丹书铁券也已经送至镇安王府。”
陆永安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向萧毅瑾:“微臣以性命担保,无论何种境况,丹书铁券绝不再现于人前。”
丹书铁券传世福泽后,王爵之下,见之皆拜,可陆永安的意思便是陆家绝不沾染丹书铁券,萧毅瑾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陆永安:“你可知丹书铁券代表了什么?”
“陆家与微臣对大周忠心耿耿,绝无半分不轨之心。”陆永安郑重无比地保证道:“虽然陆家如今落寞,但只要臣在一日必会约束族人,还望陛下相信微臣。”
萧毅瑾沉思了一瞬笑着道:“只是不知,陆氏之人,是听你的,还是听镇安王的?”
陆永安闻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依然垂眸恭敬的回答道:“族中叔伯兄弟皆倚靠叔父立足与京城,十几年前刚回来的时候也全靠叔父才能置办家业,族中上下皆以叔父为首。”说着,陆永安顿了顿,看向萧毅瑾继续说道:“不过叔父向来不太与我们来往,往常年节祭祀家庙皆是由家父主持的。”
萧毅瑾恍然大悟,陆氏一族虽然依靠陆成泽在京城立足,但实则陆永安的父亲才是陆家真正的族长,也难怪陆永安有底气说出约束陆氏族人的承诺。
“朕知道了。”萧毅瑾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是!”陆永安好似只是前来宽慰萧毅瑾的一般,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站起身退了出去。
陆永安走后,萧毅瑾仰靠在龙椅上,椅背上的龙纹图腾膈得背部生疼,但萧毅瑾却毫不在意,他脸上挂着了释然的笑意,轻声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陆家克制陆成泽……亚父,你要怎么办?”
帝王之道,本就是孤寡之道,注定不可信赖旁人。他曾经想要信任陆成泽,他将满腔的信任交到陆成泽的手上,可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教训。无论陆成泽愿与不愿,他们终究会站在对立面,“欲得之,必夺之……”与其像如今这般畏畏缩缩患得患失地期盼着旁人施舍,不如自己上手去争去抢,即便再难也不会再让自己心伤。
原本以为他与前世不一样,可如今还是要走上前世之路。看来命运使然,无论如何改变,他与陆成泽之间都不会平和。
不过今生萧毅瑾对陆成泽已无愤懑之感,也期望他们之间不会走上前世的结局……
他原本想着,若如前世一般,扶持其他势力克制陆成泽,他又担心权衡之道会在陆成泽失去权柄之后伤到陆成泽,也担心两方相争最终损耗的是大周的国力。如今陆永安倒是提醒了他,寻到了两全之策。
若是分薄陆成泽权势之人中有陆家人会如何?
陆成泽知晓了会怎么办?
会错愕、会恼怒、亦或是难以置信……
无论陆成泽是何种反应,萧毅瑾都觉得无比期待。
“摆膳吧,朕许久没有尝过糯米八宝饭了。”萧毅瑾站起身,小金子立即上前伸出手臂扶住,萧毅瑾边走边继续问道:“第一个出列附议之人是安丞相?”
小金子愣了一瞬,快速回过神来,如今能让萧毅瑾记挂在心头的也就是早朝的那枚丹书铁券了,小金子思索了一下,答道:“是。”
萧毅瑾声音含着一丝狠戾,一字一字慢悠悠地说道:“安丞相的嫡长孙如今可是在翰林院?”
“是。”小金子也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去年科举殿试第四名,陛下亲点的传胪。”
“看来安丞相嫡孙颇有祖父之风。”萧毅瑾冷笑着道:“如此聪慧之人在翰林院虚耗着可惜了,岭南府下的琼安县缺了一个县令让他去。”
小金子微愣,外放官员分为几种,一种是走门路外放到富饶之地,无功无过,晋升不易却也生活舒坦。另一种是陛下将心腹下放到穷乡僻壤历练,一旦做出政绩便可快速飞升回京担任要职。
可是如今陛下所说的岭南府下琼安县却不在这两者之中,那儿地处荒凉人口稀少,县下的镇子人口不足三百户,比京城的郊外的小乡村人口都要少,数年来琼安县直接由岭南府知府代管,并没有派下县令……若只是贫穷倒也罢了,只要善谋划有门路总能好好发展,但若是连人丁都不足便是手眼通天也做不出政绩,没有政绩便不得晋升,恐怕终身都要困在那里了……
萧毅瑾踏出大殿,陡然出现在阳光之下,受不住强光眯着眼睛看向天空,轻声道:“既然选择了,便要付出代价……朕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大周的主人,朕奈何不得陆成泽,还要连同他们一同忍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