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时修走之后,温晏便将他从王府带过来的贴身小厮叫进来,当儿捧着盆热水走进来,关上门,准备帮温晏洗漱,可温晏喊住他,朝他招招手,让他走近些,低声问:“阿琢哥哥最近在做些什么?”
当儿把帕子浸到水里,“还是照常在国子监读书,没做什么?”
“也没写信来?”
当儿摇摇头:“没有。”
温晏的神色迅速落寞下去,当儿早就习惯了,闷声递上漱口的茶水,还有擦脸用的帕子,温晏的洗漱过程与旁人无异,只是他每天早上还要由当儿帮他翻身,脱了亵裤检查腰臀上有没有生褥疮,霍家的床比不上王府里特制的床软,加上一层棉垫,又觉着热,温晏总说难受,但又不肯坐轮椅出去。
检查完之后,当儿问温晏要不要用早膳,可温晏的思绪还在之前的问题上,他咬着下唇,下决心道:“我要给阿琢哥哥写信。”
当儿转身的脚步顿住,为难地开口:“小王爷,这会不会不太好?”
温晏没听懂:“怎么了?”
“您毕竟已经和霍少爷成婚了,要是被人知道——”
“是啊,”温晏垂下头,“已经成婚了。”
即使没有这场婚事,他和陆琢也没有可能。流连病榻十三年的人是什么样的?从穿衣洗漱到起身出门都要人服侍,就连把自己从轮椅挪到床上这点小事都办不到的人,怎么有资格爱人?他不想让陆琢下半辈子都跟自己这样的瘸子捆在一起,所以他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迹。
也因为有这场婚事,他和陆琢连朋友都不能当了。
枯燥无聊的一天从早膳开始,温晏吃了个半饱就不想吃了,取了本书让当儿推着他去庭院里看,金丝雀儿原本正悠闲地吃着食儿,见温晏来了就开始扑棱翅膀,似乎很不欢迎他的到来,当儿笑嘻嘻地说:“这雀儿总被四少爷欺负,见您来也不高兴,怕是觉得您和四少爷是一伙的。”
温晏哼了一声,“好吵的鸟儿,讨人厌。”
看了半日的书,快到中午的时候霍夫人派人送来两卷经书和一座佛龛,又送来各式糕点,说给温晏解解闷。
温晏不喜甜,吃了几口就放到一边,几个不喜欢的口味让当儿拿着分给下人们。
他从书页里取出信笺,提笔几次都不知如何写。
拨着笔杆犹豫不定,再抬头已经是晚上。
霍时修还没回来,霍太师倒是得了空,前来问问温晏的情况。温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父王在霍太师面前都要低声下气,更何况他?
他说一切都好,都能适应。
“时修呢?”
温晏这就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正慌乱着,霍时修从外面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面色泛红,好像是喝醉了酒,他朝霍太师行了礼,嘴里含混道:“爹,您怎么在这儿?”
他几乎站不住,直愣愣地往温晏床上倒,倒在温晏腿上,往床里挪,一边还胡乱地说:“春晖楼的酒真是不错,姑娘更好,美酒佳人,妙哉妙哉……”
霍太师脸色很差,撂了句“明早让他来我房里”,便拂袖走了。
温晏吓得僵了半天,待霍太师脚步走远了才想起推开霍时修。
霍时修忽然睁开眼,丝毫没有醉意地撑起压在温晏腿上的身子,朝他笑了笑。
正要站起来的时候,他余光里瞥到了被子边里露出的一个尖角,便伸手捏出来,原是一封信。
霍时修说了声抱歉,立刻将信送回到温晏手上。
“想家了?”
温晏还在疑惑霍时修身上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霍时修问他话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上是他给阿琢哥哥的信时,连忙慌张地摇头,把信往枕头底下一塞。
欲盖弥彰。
霍时修的反应比他快多了,他用眼神安慰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温晏,还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然后取了自己的那只鸳鸯枕,往躺椅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