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一个月后就要参加春闱,哪有时间休养?大夫快想想办法,务必要我儿尽快好起来才行!”

“夫人不要着急,我这儿倒有一副方子,只是药性烈...”

齐夫人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要什么药材只管说,这病要赶紧治好,耽误了我儿考状元,你可担待不起!”

他们在一旁说话,齐凤举目不斜视地看着书,如若未闻。那大夫开了药方,小厮很快端来了一晚漆黑如墨的药,齐凤举面不改色地喝了,夜里熬夜看书时突然觉得喉头发痒,他用手帕捂着嘴猛然一咳,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夫被连夜喊来,却说这口血是肺里的寒毒,这会儿咳出来、不几日就该痊愈了,齐夫人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只有齐凤举自己知道,这口血吐出来以后,他连毛笔都拿不稳了。借着烛光,齐凤举觑见大夫面露心虚之色、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他并没点破,反而生出有一种隐约的解脱之感。

半个月后,齐凤举的病仍没见好,江梦枕本以为他是偶染风寒,哪想到竟一病不起,赶忙前来探病。去到屋中扑了个空,齐凤举的侍从说,今儿大少爷精神好些,让小厮抱着琴去花园里了。

小亭中传出断续的琴音,江梦枕站在假山下听了一会儿,发觉曲调中透出悲音,忍不住上前道:“表哥,你的病还没好,何苦弄这些平白耗费心力?”

“梦枕来了,”齐凤举身上披着冬日的斗篷,额头上绑着挡风驱邪的白色布带,看起来苍白憔悴,“我只是不想辜负这春光,你来我家时,也是春天... ...真是流年似水。”

江梦枕坐在他对面,柔声说:“春日年年有,春闱也不过三五年便开一科,这次错过、还有下次,你要放宽心才是。”

齐凤举望着他淡淡一笑,家中那么多人,唯有江梦枕劝他“这次错过、还有下次”,可江梦枕又是他不得不去考试的理由。江梦枕今年已有十九,三五年之后,他还怎么等得起呢?

齐凤举的手指在琴弦上乱拨,琴音与心绪一样纷乱,忽听“铮”地一声,古琴的弦在他手下崩断,二人都吃了一惊。

齐凤举勉强一笑,“让人换了弦,梦枕弹一曲给我听吧。”

江梦枕自然应承,抱过琴来弹了一曲清心静气的《普庵咒》,四周鸟鸣啁啾、姹紫嫣红,分明是生机勃勃的一派春景,却因齐凤举的病容令这一方小亭阴冷萧瑟不少。他疲惫地靠着栏杆听琴,突然又听见“铮”地一声,琴弦竟再次崩断,江梦枕与齐凤举对视一眼,皆隐隐觉得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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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鹤唳提着枪来到花园练武,假山上传来隐约的琴声,他抬头一望,只见江梦枕正弹琴给他哥哥听,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在融融春光下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弹琴泼茶、吟风弄月,为花草作诗,而齐鹤唳舞起枪来,只会把满园的红花绿叶纷纷打落,他就是如此煞风景的一个人。齐鹤唳紧捏着枪杆,暗下决心:大哥的病想来也快好了,待到春闱过后,亲眼见了江梦枕出嫁,他便离家而去,永远都不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下线倒计时!

世上也许很难有“完人”,看似完美的东西大多含有伪饰,

后来知晓真相时才发现,完美的不是那个人,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

第21章 祸福无常

齐鹤唳自那日后,再不去花园练武,宁愿每日提枪跨马跑到京郊去图个心静。

这一日,他正在骑马散心,忽而听见人声呼喝,扭头一看,只见一匹惊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冲向树林,齐鹤唳忙一夹马腹赶上前去,待到与奔马并驾齐驱,他腰上使力、一踏马蹬,整个人飞身跃到奔马背上,拉住缰绳、双臂较力,止住了马车狂奔之势。

一名锦衣玉带、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骑马紧随而来,先与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而后打马上前,眼睛在齐鹤唳身上一扫,拱手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好漂亮的身手!小恩公救了我的夫人,请受在下一礼。”

“岂敢。”齐鹤唳回了一礼,不欲多言便要离开。

“小恩公且慢,我时隔多年再上京来、不识路途,想请少年郎领我等进城,不知是否方便?”

齐鹤唳见这人谈吐不俗、举止疏朗,心里颇有好感,点头答应下来。二人跟着车驾并辔前行,这中年男子极亲和地与齐鹤唳谈笑风生:“朝廷如今重文轻武,弄得人人只知文治、不知武功,”他轻叹一声,“我年轻时曾随家父到边关一游,亲眼看到边境的蛮夷是如何抢掠我朝百姓,朝廷三五年就能选出一个状元,却这么多年也选不出一个大将军保家卫国、抵御外侮。”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微微一笑,摇头道:“现今的公侯之爵,不过靠着祖宗荫蔽世袭而来,大都把先人开疆拓土的雄心消磨了... ...所以我今日见你,才分外心喜。”

齐鹤唳学武,一开始只为治病、后来是为练成下山,他以为学了一身武艺之后,左右不过锄强扶弱、路见不平罢了,从未从这样的高度去思索自己练武的意义。此时听了这一席话,不免燃起壮志,他父亲都未如此地教导过他,这人与他萍水相逢,竟说了这许多鼓励的肺腑之言,齐鹤唳心中大动,诚恳道:“不知您进城后于何处落脚?若不打扰,我还能去请教么?”

“好说了,我与夫人现在欲往齐尚书家,而后到晋王府暂住,小恩公投帖来,只说找江陵府江碧城便是。”

齐鹤唳闻言一愣,“齐尚书、晋王府... ...您从江陵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