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痒,他用清嗓子掩饰住咳嗽,低低地说:“我来接你回家。”

“好,咱们去和姐姐道别。”

江梦幽见二人同来,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小两口儿互敬互爱、互相体谅,二人恭敬地谢过后,江梦幽又让人装了一车东西给弟弟带去,还给齐家众人都备了厚礼,也算给足了面子。

“小舅舅,你要走了?”瑜哥儿抱着江梦枕的大腿,要哭不哭地说。

江梦枕亲了亲他的小脸,柔声说:“小舅舅下回再来看瑜哥儿,好不好?”

瑜哥儿把头埋进他怀里不高兴地哼哼,江梦枕只有一路抱着他哄,没走几步,齐鹤唳扭头道:“...我抱他吧?沉不沉?”

“没事儿...”

话音未落,瑜哥儿的教养嬷嬷已赶了过来,陪着笑说:“诶呦呦,江公子抱着我们小世子,和齐二少爷站在一块儿,远远看着真像一家三口儿!什么时候给瑜哥儿添个小表弟,那才叫好呢!”

江梦枕面颊飞红,齐鹤唳闻言愣了愣,他们现在连房都没有圆,齐鹤唳根本不敢想江梦枕会愿意为他生个孩子——他们到底还能不能有那一天?曾一心一意想去为江梦枕拼个未来的齐鹤唳,也开始不能确定。

嬷嬷行了礼把瑜哥儿抱开了,他们并肩往大门口走,江梦枕望着齐鹤唳的侧脸,犹豫着说:“那天...我临时有些事...”

“没关系,”齐鹤唳打断他,“没关系的,我没在意,你也别在意。”

其实他在意的要命!但是齐鹤唳好不容易才自己消化了这件事,生怕江梦枕提起后又勾起心里压抑的难过、想起那场雨里的委屈。他不欲在江梦枕面前失态,像个得不到大人夸奖的孩子般不依不饶,只有装作并不在意,胡乱地含混过去。

江梦枕见他不想多谈,也不好再开口,难道齐鹤唳武试的成绩不好?解释和安慰都无从出口,两个人那天相见还颇为恋恋难舍,今日言谈举动却生疏了许多,二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层隔膜。

碧烟领着众丫鬟站在马车旁,手里提着那盏琉璃灯,齐鹤唳只觉得那灯刺眼至极,以前他自认能等到江梦枕接受他的那一天,心里尚可忍耐一二,如今见了,简直无异于伤口撒盐,竟比过去更难忍受了。

碧烟见他们貌合神离、沉默不语的模样,心里焦急,有意撮合道:“公子,如今时日尚早,奴婢们先回去,让二少爷陪您上街逛逛,如何?”

江梦枕抬眼去瞧齐鹤唳,齐鹤唳捂着嘴咳了几声,点了点头,“难得一起出来一趟,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那咱们就去东市随便逛逛...你怎么咳嗽起来,可是着凉了?”

“没事,嗓子有些干。”齐鹤唳牵起他的手,“东市有家小吊梨汤很出名,咱们去喝上一碗。”

肌肤接触、体温相熨,江梦枕这才发觉自己的心一直是提着的,直到手被包裹住,方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他已习惯了齐鹤唳主动地接近,如果他突然不再靠近他,江梦枕反而觉得茫然无措,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东市繁华热闹、铺面整饬,街上有官差巡逻,出入者大都是有钱人。二人走在街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江梦枕已习惯了被人注目,只是今日愈加夸张,大半条街的人似乎都在偷偷瞧着这边。江梦枕心里正在奇怪,忽而一条绣帕掉在他脚边,齐鹤唳弯腰拾了,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这帕子是我的,多谢这位爷。”

“不必。”

齐鹤唳把绣帕递了过去,那女子与几个女伴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收下帕子还不肯走,几个人互相推了几下,其中一个又问:“请问...您是不是齐尚书家的二少爷?”

“...我是。”齐鹤唳面露讶异之色,他与这些女孩儿素不相识,不知她们如何识得他。

“果真是你!”她们一阵兴奋,叽叽喳喳地说:“那日在演武场,齐二少爷好厉害、好英雄!我们都给你呐喊助威了呢!”

江梦枕心中一动,抬头望着他,笑道:“原来你这么威风,怎么不和我说呢?”

“不值一提的,”齐鹤唳勉强笑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可说。”

“齐二少爷也太谦虚了!”

“武试的头名啊,还是‘打通关’的第一人,京城都轰动了!”掉手帕的女子看了江梦枕一眼,有点嫉妒又有点不忿地说:“你是他的夫郎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江梦枕好不尴尬,街上的人越围越多,大家都想看看声名鹊起的齐二少爷的风采,哥儿姐儿们的目光热辣辣地盯在他夫君身上,江梦枕看着齐鹤唳笔挺的身姿,恍然间意识到——他的丈夫其实是很有魅力、很受人欢迎的,无怪乎胭脂、朱痕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扑。

江梦枕竟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可悲又可笑的危机感,齐鹤唳拥着他躲进一家茶楼的二楼雅间,他见江梦枕低着头不说话,急得一边咳嗽一边问:“吓着你了?我不知道会这样...扰了你逛街的兴致了。”

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江梦枕纷乱的心绪一如午后的阳光下飘散的微尘,齐鹤唳试探着从身后抱住了他,硬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送给你的。”

江梦枕低头一看,那是一块花纹繁复的金牌,一面刻着八个字:“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另一面镌的是“甲等头名”。

齐鹤唳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看江梦枕,低头嗫嚅着说:“不是不告诉你...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用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