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不置可否,带着他往东市走去,肖华是个山野中长大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繁华的街市?他兴奋地睁大眼睛四处乱看,却发觉很多人也在看他,不由小声问道:“齐哥哥,他们...为什么总看我啊?”

齐鹤唳哪懂姐儿哥儿的心思,随口道:“大约是你好看吧。”

“真的么?”肖华高兴得抱住他的手臂来回晃,“你也觉得我好看?那...我好看还是你的夫郎好看?”

齐鹤唳一愣、还没答话,只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齐二少爷?”

“是武公子,好巧。”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武溪春瞥了肖华一眼,“这位是...”

“这是肖华小公子,在山崖下救了我的命。”

“原来是齐二少爷的救命恩人,你们这般拉拉扯扯的,我还以为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武溪春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华抱着齐鹤唳胳膊的手,故意问:“梦枕怎么样?我最近有些忙,没去看他。”

“我昨天才回到京里,也不知道什么,”齐鹤唳垂下眼睛,“...想来还不错吧。”

武溪春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狠狠盯了肖华一眼,凉凉地说:“我是真不懂男人了,大约外头的狗尾巴草,也是香的。”

他抬脚走了,身边的侍从回头看了肖华头上一眼,露出和许多人一样耐人寻味的表情。肖华到底有点羞耻心,讪讪地把手放开来,咬着唇低声道:“齐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京城里的规矩也太大了...”

“没事,别管他。”齐鹤唳猜武溪春必然会去向江梦枕告状,与担忧相比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快慰、甚至期待,他带肖华回到齐家,其实是怀着怨愤的,他想让江梦枕也尝尝这种被道德绑架的滋味,为了所谓的恩人不顾伴侣的感受、还觉得自己坦坦荡荡,这不就是江梦枕曾对他做过的事吗?于江梦枕这不过第二天,他已忍了整整三年。

两人转进一家首饰店,里面珠翠琳琅、堂皇富丽,肖华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笑着看他——不是因为他生得多美,而是因为他头上沉沉的金簪透出了一股“穷人乍富”的俗气,他听见两个小哥儿一面挑首饰,一面轻声笑话他的打扮:“哪里来的乡巴佬?只怕把全副家当都戴到头上了,好没见过世面!”

肖华又羞又气地拔下头上的金钗,转身跑到齐鹤唳身边,拽着他的袖子道:“齐哥哥,你给我买一支新簪子好不好...我不要这个了!”齐鹤唳手里正拿着一支羊脂玉的白梅簪,簪身仿照梅枝做成虬曲的形状,只在簪头雕了一朵梅花,显得颇为清雅不俗,肖华眼睛一亮、伸手要拿,“你手里的好看,我就要这支吧!”

齐鹤唳把簪子往身后一藏,“你选别的吧,这支不行。”

肖华撅起嘴,不高兴地说:“你好小气嘛,人家救了你的命,不过要一支簪子,你都不肯买给我!”

“不是不肯,你挑支别的样式。”

“可我就喜欢这个!”

肖华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掌柜的忙上前道:“客官,店里有一支同款样式、红玉雕的梅花簪,您看...”

肖华自然更喜欢艳丽的颜色,他把红玉簪攥在手里不放,齐鹤唳碍于脸面只得买下两支簪子,同时心里又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怕江梦枕知道、又怕他不知道,如果江梦枕为此不高兴,齐鹤唳会觉得痛快、更觉得自己被他在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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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梦枕终于和齐鹤唳一起吃了顿饭,齐鹤唳知道下午的时候武溪春来过,但江梦枕什么都没有问他,不知是宽容贤惠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菜好吃吗?”江梦枕给他夹了一块扣肉,“多吃些,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

齐鹤唳故意道:“以前喜欢,现在却有点吃不惯了,味道太甜。”

“是吗?”江梦枕笑容一顿,“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口味?我下回让人去做。”

“随便吃一口罢了,投军时吃惯了粗糙食物,你的厨子哪儿会做呢?”

江梦枕没了声,桌上仍是齐鹤唳爱吃的肉食,怎么吃两年多的东西突然入不口了,出去了半年却吃惯了嘴呢?江梦枕想到武溪春与他说的事,心里更是发堵,真不知道齐鹤唳如今吃不惯的是饭菜还是他这个夫郎。他喝了几口汤也觉得没滋没味,胡乱夹了几筷子便吃饱了,全不似成亲之初,两个人一顿饭就能有说有笑地吃上小半个时辰。

杯盘撤下去换上了热茶,江梦枕刚端起茶盅,忽然喉管里一阵发痒猛地咳嗽起来,瓷盅“哗啦”碎在地上,齐鹤唳顾不得杯热茶泼了一身,半揽着他问:“...你病了?”

“没有,”江梦枕咳得眼圈发红,缓了好久才说:“呛、咳咳,呛到了...烫着你了吧?”

“没事。”两个人挨得很近,江梦枕几乎靠在他怀里,齐鹤唳被他一碰、心里总是动摇,狠下的心软了一半,别别扭扭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塞进江梦枕手里,“...给你买了个东西。”

“好漂亮的簪子,”江梦枕眉眼中都是欣喜,羊脂玉晶莹润手,他有些心疼地问:“花了不少钱吧?”

这真是吊诡至极,从未缺过钱的江梦枕舍不得齐鹤唳花钱,而肖华却问也不问价钱便闹着要——也许是他不识货,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