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建明转头盯着他看,父子二人有着如出一辙的执拗,针锋相对。
可最后俞建明眼神落在他短袖暴露出满是针孔好的手臂,突然像是被谢了力气,摇摇头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俞幼宁垂下眼,俞建明忍不住苦笑说:“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是我的孩子,第一个孩子,最听话最出色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你。”
“关于你的事,我真的很生气,可却是一个父亲的痛心,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所以这些年你做的事,我都认可你支持你,可你却这样胡来!”
胡来。
俞幼宁心里笑了一声,说不清的感受蔓延。
可您就是那种自私的人,没有价值的孩子,不出色的孩子,真的有资格做您的孩子吗?
父亲。
俞幼宁微微动了动手指,静了很久以后,再次抬眼看向俞建明说:“所以呢?”
俞建明缓过气来:“什么?”
俞幼宁抿唇:“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俞建明大怒,骂他是要气死他的逆子。
俞幼宁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一个期限,眼里浮现出浓重的失望。
俞建明的有许多天没染发了,他将发梢染成黑色,发根却花白,就像是他一直不承认的衰老,如今却连骂人都要找机会喘气。
从小到达,俞幼宁总觉得俞建明是压在他头顶的五指山,他不得不服从,不得不讨好,为他的夸赞而感到开心,而俞建明也将他视作骄傲。
可现在却连一个机会也无法得到。
俞幼宁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起身往房间走了。
他觉得俞建明太可笑,这个时候还在和他打太极。
他又不是十几岁了,只要有爸爸的关怀就够,成年人最需要的是事业,是自己的立足之地。
俞幼宁钻进房间里就联系了那个一直问他消息的竞争者。
干脆全放掉好了,本来以为父子总是站在一处的,看来并不一定。
那就做对手好了。
外面下雨,他觉得脑子里也在下雨,哗啦啦烦得要命。
直到手机消息又弹出来,是直播软件里,傅恒之发了一些碎片化的视频过来。
各种声音被做成了单独音频,一共四十八条。
最后一句是留言。
【stant:睡不着的话可以听,早点睡,明天见。】
俞幼宁愣住,一条条听过来,竟然真的昏昏欲睡。
哪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似乎被驱散了,他好像能闻到栀子花香与青柠味缓缓流进身体。
俞幼宁想了想,他点开傅恒之的语音,听到对面很快接听了。
紧张又有些担心的语气问:“睡不着吗?”
俞幼宁忽然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分的清这两个人格了。
现在是乖的,会老老实实喊他俞总的那个。
他也不说话,心里其实还在猜测会不会只有一个人格喜欢自己,这个好像就很疏远。
然而傅恒之没听到他说话,就自顾自的说了:“那……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俞幼宁心窝突然有点酸,好小声的应了一下。
傅恒之听到高甜值跟着一起跳上来,忍不住笑起来,翻了很多小故事来都给他听。
夜深了,他是真的怕俞幼宁不舒服想让他快快睡着,上次现实里俞幼宁头疼了一整天,说明这场梦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傅恒之急着见他,可最在乎的还是他有没有不开心,睡得好不好,会不会不舒服。
他声音沉缓,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雨声成了陪衬,俞幼宁再没有觉得吵,只有心安。
接下来的几天,俞幼宁都在忙着跳槽的事情。
那天和俞建明说过话以后,他突然像是甩掉了禁锢他的枷锁。
不是他失去了继承资格,而是他不想要了。
所以他也不会再做俞建明面前听话的绵羊,真正奔着自由而去。
傅恒之每天都会从早到晚不停地给他发消息。
从早餐吃了什么,上班路上遇到什么,公司里的人议论什么,统统要和他讲一遍。
这人像是有无限的时间留给他。
俞幼宁回复不会很快,有时候是有心,有时候是无意。
于是聊天记录成了傅恒之的日记本,俞幼宁没拒绝,每天当做本子被书写,看着他的喜怒哀乐。
听到最多的是想你。
太肉麻的两个字了,可傅恒之总有办法说的无比真诚。
听得多了,俞幼宁也习惯了,后来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逗他,随手拍张面前的照片发过去。
爬山虎跳到秋千上,俞幼宁盯着照片,脑袋里晕出四个字。
睹物思人。
而这时候,他在悄悄收拾行李。
俞幼宁不打算再回来了,这个小三层的别墅是老房子,也是当初他父母的婚房,其实一家三口住在一起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只是他怀恋,一直不肯走。
但一切都变了,总要走的。
俞建明扣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价值。
俞幼宁觉得太可笑,血浓于水的父子,却要明码标价,从前的他有商业价值,如今的他有联姻的价值。
心情很差,他在窗前站了小半天,鬼使神差地给傅恒之打了电话。
傅恒之听起来很惊喜,可很快又着急地问:“你不开心?”
俞幼宁发现傅恒之总是能最迅速发现自己的情绪。
他想了想,突然问:“我要走了,你要和我走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傅恒之却毫不犹豫的回答:“好。”
俞幼宁被他逗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知道我要往哪里走吗?什么都乱答应……”
傅恒之语气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没有乱答应,很严肃的回答你,好。去哪里都好,怎么走都好,我只是想你,哪里都愿意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