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当年谢崇也曾用这般的手段惩处谢氏族人外,谢玄轻本人能将一个集团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过于良善之人。
而谢玄重一家与他虽有着亲缘关系,但谢玄轻曾经可不少在他那位二叔手中吃过亏。若不是他足够机警,对自己也足够狠辣,说不定都难以度过幼年的几个大劫。
他现在的做法,不过是将谢二叔当年的“恩惠”还回去罢了。
……容璟自己或许都没注意到,他这些想法,分明是句句都在为谢玄轻本人开脱着。
抬了抬眸,容璟淡淡点头:“谢玄重身上的罪孽之气确实有些重,有了你的证据,也能更好给他定罪。”
谢玄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笑道:“嗯,我也是先生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在谢二叔一家定罪之后,谢氏不管怎么样,也都会迎来一次动荡。
谢玄轻想到接下来还要处理这几个人闹出的影响便忍不住皱眉,看了眼时间,即便再想着与容璟多说几句,但魏部长却未必会继续等着。
有些不舍地再看了容璟两眼,谢玄轻沉默了一瞬,随后道:“先生后日想喝汤了么?”
容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指上一次探班时说的,让谢家的厨子给他炖一锅鸡汤过来的事。
应该拒绝的。
他既无心情爱,也不该给对方太多的幻想。
容璟抿了抿唇,刚要开口,便见谢玄轻垂下眸,又低声地叫了声“容先生”。
对方低垂的眉眼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容璟见状忍不住蹙起眉头,最后出口的却是:“……可以。”
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但谢玄轻却是清楚,他心软的先生,再一次纵容了他的得寸进尺。
——真好。
好到……叫人实在不想松手。
目送着容璟走远,谢玄轻收回目光,随后便继续朝着魏毅行的办公室走去。
他说是来送证据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初看在谢老爷子的面上,谢玄轻对谢二叔一家顶多是漠不关心,却从未主动出手。
但如今,他们自己和厉鬼搅和到了一起,甚至想将谢氏集团整得败落下去——
谢玄轻便不打算再容忍他们了。
他交到魏毅行手中的证据多是这段时间让人调查到的谢二叔以及谢玄重借助厉鬼之力做出的一些经济犯罪的事实。
因为其中厉鬼迷惑人心的原因,真要查起来其实有些艰难。但谢玄轻命格孤煞,天生克杀亲缘之人,他一出手,自然便是寻到了其中的破绽。
关于度假别墅中发生的事并不适合全部对民众公开,特殊部门目前对外的说法也是发现谢玄重有反社会倾向,喜欢折磨年轻男女进行发泄。
将受害者骗至度假山庄之后,他便借由山庄老板的权力,在受害者的饮食中下了大量昏迷药物,最后将受害者转移到了他常用来折磨人的地下室里。
这套说辞乍一看并无什么错漏,只是这反社会倾向的借口有些薄弱,而谢玄轻送来的这些证据,却可以作为一定的佐证,说明谢玄重是因为商业受挫,才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这样一来,谢玄轻必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魏毅行等人知道他并未参与其中,与谢二一家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但外人可不知道谢氏内部的家事。
说不定在看过特殊部门给出的这些回答之后,他们还会猜测是因为谢玄轻为了权利打压自己的堂弟,好让自己一家独大——
虽然这个说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谢玄轻笑了笑,面对着欲言又止的魏毅行,说道:“魏部长不必担心,我自有处理的办法。”
他看着并非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魏毅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那就麻烦谢家主处理了。”
对于谢玄轻递上来的证据,特殊部门这边自然也会给予一定的奖励,常见的便是相应额度的奖金。
但四五十万放在谢玄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想了想,却是道:“这些钱我不需要,就麻烦魏部长你们帮我捐出去吧。用到需要的人身上便好。”
“至于捐赠人的名字……便写容天师的名讳吧。”
魏毅行闻言,神色微顿。
“谢家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玄轻:“不过是想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而已。”
他笑了笑,却是刻意曲解了魏毅行的问题。
魏毅行见他这般态度,便已不再多问。只是在他离开后,还是给容璟打了个电话,将谢玄轻的这个决定告诉了对方。
屏幕对面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后魏毅行便听见容璟冷淡自持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好的,我知道了。”
见容璟似乎并没打算多说什么,魏毅行再次表达了一遍感谢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回到桌上,魏毅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玄轻之前,该不会就猜到了他会通知容璟的打算吧?
若真是这样,魏毅行摇摇头,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被年轻人这么摆上一道。
事情有条不紊地解决着。
果不其然,在将谢玄重的犯罪事实和动机披露了部分出去之后,谢玄轻就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
谢氏集团本就是华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之一,旗下业务更是横跨地产行业与娱乐业,其他业务也都有所涉及,在华国中名气极大。
如今,谢氏集团的掌权人被爆出苛待亲叔一家,即便谢玄重所做之事万人唾骂,也有人不禁怀疑,是否是谢玄轻在商业上对对方打压过甚,才会激发谢玄重的反社会倾向。
一时间,谢玄轻成了冷酷无情的代名词,谢氏集团的口碑也出现了下降。
不少人观望着这场变动,开始出售谢氏集团的股票。
舆论越发尖锐,谢氏集团也因此丢了一个业务——
虽然不是什么大项目,但这无疑是一个不好的讯号。
之前那些明里暗里和谢玄重接触过的人简直要恨死他了,哪里还想得起当初他们觉得谢玄重在商业上也算有些天赋,心心念念想要将对方引回谢氏的举动?
焦躁之后,发现谢玄轻对这一状况也没有任何处理的动作,众人不由得更加担心。
眼看着谢氏的股价持续往下掉,其中有些耐不住心思的人,便也开始抛售自己手中的股份。
谢玄轻仍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直到将股份低价收购得差不多了,谢玄轻才开始悍然出手。
一桩桩一件件,曾经谢二叔一家为了夺取谢氏集团对谢玄轻做过的事被他一件件地披露出来。
再加上谢氏集团展出的谢老爷子的遗嘱、还有警方核查过谢玄轻递交上去的证据之后对谢二叔一家的判决,谢玄轻几乎是瞬间便将舆论风向扭转了过来。
本来被大众认为是冷酷无情的谢家主,在当年居然被亲人这样加害过!
而即便知道最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谢家主却从未真正查过,直到如今,谢玄重犯下大罪影响到谢氏集团的安危,他才重新搜集证据,大义灭亲。
再加上谢氏官微放出的有关谢氏集团几年前的状况,大众才知道,原来谢氏集团能发展到现在可以称之为龙头企业的地步,也完全是因为谢玄轻的领导。
越来越多人开始在网上提到谢氏集团旗下的产品,它们质量过硬,售后完善。
而能制造出这样好的作品的企业,定下这样标准的家主,又怎么会是唯利是图、冷酷无情的人呢?
岳丰看着网上的舆论反转,一时也忍不住对谢玄轻感到叹服。
他这一手并不如何高明,甚至说得上是明谋了。
但难的是他足够耐心,即便是看见谢氏集团的口碑因为先前的舆论而有了下滑,也丝毫没有慌张,反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将流出去的股份以低价重新归拢到了自己手中。
而等到舆论喧哗到了极致,关注度也到了顶峰的时候,他这一出手,甩出的证据有着警方验证,又以谢氏当年的倾颓之象打了一手感情牌,却是将大众的好感度拉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日后,只要大众们有需要,在挑选产品时,他们也会记起这一次舆论最后,大家自发刷起的谢氏产品质量过硬的说法,为谢氏集团日后的市场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竟是从一开始,便看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而近处的收益,他也未曾落下一点。
岳丰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是感叹。
当年那位谢老先生直接将家主之位交到谢玄轻手中时,是否也预见了这一点?
正当岳丰为自家老板的心机计谋乃至心智感到叹服时,谢玄轻冷淡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将明天的下午空出来,会议改到上午十点进行。”
岳丰:“……”
岳丰:“好的,先生。”
至于明天空出的那一下午是要干什么,岳丰面无表情地想到,除了去剧组探班,谢家主还能去干什么。
心中腹诽了几句,岳丰却是十分尽职地日程变动记录下来,然后通知到第二天参会的人员手中。
而另一边,容国师却不知道对方当真打算带着鸡汤来给他探班,回到剧组之后,便继续投入了拍摄。
牧云州对他这两天消失后发生的事情有些好奇,但看着容璟与往日毫无不同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有上前问出口。
又拍完了一组戏,容璟和桑连云交流了一下对角色接下来情绪的变化之后,便听到自己手机响了几声。
眉头微微一动,容璟朝桑连云略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个陌生号码,容璟听着手机中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容天师吗?”邹老爷子拿着手机,难得有些紧张地问道。
“嗯。”容璟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后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邹老爷子:“我叫邹正平,您可能不认识我……我这次打电话给您,是想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的。”
他提了一句自己和邹明远之间的关系,又说如果不是容璟,他很可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孙辈走在自己前面了。
邹老爷子想到这个可能就有些心梗,心中对容璟的感激也越发强烈:“所以我想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带那个不肖子孙亲自上门向您道谢。”
为了避免容璟以不用谢来推拒,邹老爷子又道:“没亲自跟您道谢,我这心就一天不安稳,希望您不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