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果不再有一本本“秋意亭评言”的书备在一旁。倾泠每次取书即走,只是看书的兴致竟不似以往,反有些烦倦的感觉。
日子一日日过去,风一日凉过一日,冬日已临。
这一日,倾泠百无聊赖的坐于德馨园一隅,方珈见之,便道:“府里西园有早开的梅花,公主不如去看看。”德馨园里梅园的花依只是三两小小骨朵儿。
倾泠想想便应了。因还有许多的事未处理,是以方珈不得空,她知公主不喜欢一群人跟随,是以只唤了孔昭及另一名侍女伴着公主出园。只是等人走了,忽想起这几日天很冷,忙唤了两名内侍,一人捧了一件厚厚的斗蓬,一人携了手炉,又唤过一名侍女捧了琴,一并给公主送去。
三人追出德馨园门口,便见公主就在前头,忙快走几步跟上。一名内侍前头领路,一行往西园行去。路上经过西侧的小花园时,闻得园中的一座亭子里传出笑语声。冬日里天冷,是以亭子四周都垂下长长的帷幔遮风避寒,只背风一面留着一角看园中景色。他们经过的一边隔着帷幔,是以看不到里头的人,只是听声音便知是府中的表小姐领着婢女们在嬉闹。
“唉呀!你真是笨!”吕以南娇脆的声音传出,“亏你模样伶俐,怎么还不及德馨园里的那个多指怪物呀!”
“小姐,人家那是怪物,奴婢凡人怎么比得上么。”一名婢女笑嘻嘻的道。
“唉呀,小姐,你快别说那怪物了,奴婢那天偶尔那么一瞥,便恶心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饭!”一名婢女也道。
“那手可长得真恐怖,奴婢看着就寒毛直竖!。”又一婢女道,“真不知生她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怪物!”
“所谓仆似其主……”
忽然一股冷风吹进,帷幔跟着飘起,吕以南的话便硬生生的断了。三名婢女见她忽然不说了,面色僵硬的望着身后,不由都转身回首,这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从被风吹起的一角帷幔看去,被府中人唤为“冰冷的玉石做的美人”的公主正立于亭前,而公主身旁之人拧眉怒目,正是孔昭,显然是刚才的话全被听去了。
倾泠移步,即有内侍上前勾起帷幔。步入亭中,目光扫过亭子,亭中的桌上摆着棋,旁边摆着茶点瓜果还堆着许些果皮残骸,三名婢女一人坐吕以南正对面,两人侧边站着,显然是正在玩六博。
三名婢女被倾泠冰凉凉的目光一扫,顿时回过神来,慌忙跪拜行礼。只吕以南依坐于椅上,既不起身行礼,也不说话,只是仰首看着倾泠,眼中含着挑衅与嘲讽。哼!不是很大方贤德的省却繁文缛节么,那本小姐就遵你的吩咐,省却这些俗礼!
倾泠未曾理会地上的婢女们,目光看着吕以南,片刻后她开口,声音静静缓缓的似涧底清流,无比动听,却是无比的冷严。
“本宫面前,岂有你的座。”
吕以南一愣,未及反应,倾泠已是一声冷叱:“如此无礼之辈,给本宫掌嘴!”
“是!”
一声答应,跟随在旁的三名内侍将手中东西一放,便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怔愣着的吕以南从椅上扯起,脚一抬一勾,吕以南便跪倒于地,另一名内侍一抬手,便“啪!”的一巴掌脆响响的落在吕以南脸上。
这一下,吕以南已从吃惊中回神,当即尖叫道:“你……你竟敢打我?!”她实未想到倾泠竟会如此反应,这些年在侯府娇生惯养,哪曾如此受辱,顿时又羞又恼,使力挣扎,只是她又怎挣得过两个男人的力量。“你……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奴!放开我!你这女人,竟敢打我!我……我……”
“让她闭嘴。”倾泠冷冷吩咐道。
“是!”侍女一声答应便将一块绢帕塞进吕以南口中,顿令她再说不得话。
而在公主没有吩咐停止前,内侍们便继续掌嘴。
一时亭子中只有“啪!啪!啪!”的巴掌声。宫里出来的人,于掌嘴这种小惩戒自是精通,再说吕以南素日总以侯府小姐自居,骄纵嚣张,对于德馨园里出来的人多态度轻蔑,特别是内侍,屡背后与人嘲笑其为“阉人”,是以这几人心中都是怀了不愤的,只是平日公主不理事也不会为他们出头,又都受家令伊、内邸臣教管,只能忍着,可此刻,却是天赐良机,于是这巴掌打得便甚有水平。
眼见那内侍一掌一掌不疾不徐的拍在吕以南脸上,从响声,到皮肉之痛,再到面皮的损伤程度,那都是拿捏着分寸的,不会一掌就伤到底,而是每掌都痛到位,每掌都令面皮肿一点,待到十来掌后,吕以南一张脸也只是青紫,肿得却不高,而她人已痛得泪流满面,却只能呜呜发出低咽。
那三名跪倒于地的婢女此刻已吓得瑟瑟发抖,无人敢发一丝声响,更别说是替小姐求情了。
“本宫身边的人,即是代表本宫本人,你侮他们即践踏本宫。”巴掌声里倾泠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是平缓,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冻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