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比旁人感伤得厉害些,看着言希,这个孩子也终归是个陌路人罢了。
她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却还能比画出二十年前他仰着大眼睛抓着她裙角的样子,甚至还不到她的膝盖。他的声音满是稚气,他说:“姨姨,下次去儿童乐园,也带小希,好不好?”
那双大眼睛,除了期待,还有忐忑。
那时,思莞被她抱在怀中,好奇而天真地俯视着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而小希把从美国寄来的糖果全部塞给思莞,笑得眼睛都是弯的,踮着小脚使劲儿拽思莞,说:“你下来快下来呀温思莞,我爷爷说爱撒娇的不是好孩子。”
思莞最听小希的话,在她怀里乱扭闹着要下去,她便把思莞放了下来。那个孩子却狡猾无比,伸出了一双小手:“姨姨,抱,抱小希。”
她愣了,抱起他,那个孩子几乎是迅速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小家伙眼里泛着泪,他说:“姨姨,孙鹏他说我妈妈不喜欢我才不要我的,他说你不喜欢我才不带我一起去儿童乐园的,我知道我妈妈不喜欢我,那你喜不喜欢我?”
那你,喜不喜欢我?
这句话,时空旋转,到了2010年。
一个两岁的大眼睛宝宝学会了春晚里的一首怪模怪样的歌,对着她,拍着小手笑眼弯弯的,他唱,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恍惚间,二三十年,近乎半辈子,什么都没有变过。
她却哭了。
那个孩子用小手抹她的眼泪,噘着小嘴说:“外婆,你哭,你不喜欢宝宝。”
她把那个孩子抱进了怀里,泣不成声,说:“外婆喜欢你,可喜欢你了。”
这个流着她四分之一血液的孩子,终于成了属于她的孩子,如珠如玉,不会再被辜负,也不会再被伤害。
他却踮着脚,抱着她的额头叭地亲了一口,像极了他父亲安慰人的样子,抚着她的头发说:“外婆乖,乖乖,不哭,妈妈说,哭,坏孩子。”
她笑着把外孙抱得更紧:“别听你妈瞎说,你爸爸小时候就爱哭,可却实在是个好孩子呢。”
2004年零点快到了,阿衡、思尔上楼清扫房间。家里的老例了,除旧迎新嘛。
二楼两侧房间,阿衡、思尔一人一排。
思尔扫到阿衡房间的时候,看到房间的抽屉没合紧,往里推却合不上,打开一看,原来最下层有封信卡在了木缝中。
掏出了才发现,是父亲写给阿衡但未寄出的遗信。
思尔想起父亲未给她单独写信,心里不禁有些嫉妒,嘟囔着:“亲生的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不疼你吗?爸爸你不公平。”
信的裁口整整齐齐的,思尔鼓起信封向里偷瞄了两眼,却看到“言希”的字样,心中漏跳了半拍,鬼鬼祟祟地扫了门外一眼,楼道并没有人,迅速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看完,却像个木桩子定在了原地,脸色发白。
很久,她听到了脚步声,转身,阿衡已经在门外。
她眯眼,看到了思尔手中的信件,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她:“你看了?”
思尔心思复杂,千头万绪,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难看:“照你平日彩衣娱亲的老莱子劲头,给爸烧的回信想必十分精彩。是不是谨遵慈父教诲,再不敢跟言希来往?怪不得呢,头磕这么响。”
阿衡微笑着,却说:“从哪儿拿的给我放回去。除了你,如果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信的内容,你以后喜欢什么,我便抢什么。”
这话近乎,啊不,裸的威胁。
思尔愣了,她说:“你……到底给爸回了什么?”
阿衡说:“就一个字:不。”
思尔却啊了一声,口吃:“你……还是温衡吗?”
温衡其人,最是迂腐愚孝,父母说话从不悖逆,高堂嫌弃自动消失,母亲要打乖乖挨打,连在背后做小动作都不会。虽然因言希和母亲软磨硬泡了许久,却从不会惹母亲半分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