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口干舌燥,想要喝水补充体力,抬头却没看到叶微侬。她心中微觉诧异,可也顾不了太多,对旁边助产士道:“我渴了。”助产士点头,过了一会儿,端了杯冒着热气的水过来,上面插了支吸管。慕善抬头说:“谢谢!”正要伸头去喝,忽地只见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助产士手中取走了水杯。
慕善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产床边蹲下,吸管已送到自己唇边。她渴得急,一口咬住喝了,却听到那人笑道:“这么凶……看来还有力气。”
熟悉的嗓音,令她整个人触电般僵住。她一侧头,就看到陈北尧的脸,温柔含笑,隐有泪光。
“你……你!”慕善急了,一时竟忘了自己在生孩子,手撑着产床就要坐起来。旁边的医生助产士全呆了,连忙把她摁回去。
“善善,你受苦了。”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衣,脸瘦了一圈,精神却很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其他的先别问,专心。”
慕善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此刻却很听话地点点头。握着他温柔的手掌,仿佛隐隐有一股力量传来。就在这时,又一波猛烈的疼痛袭来,她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拼命使劲……撕裂般的疼痛将她贯穿,她“呀”地一声大叫,只觉得什么东西一股脑滑出了体外。她睁大眼,只看着陈北尧。他一脸心疼,将她的手攥得很紧。
“哇——”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忽然传来,几个助产士忙成一团,陈北尧却只淡淡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慕善身上:“好样的!”
医生捧了满身血污的孩子送到两人面前:“陈总,是个很漂亮的男孩。”慕善虚弱地看过去,只见一团嫩嫩肉,尖尖一张小脸,漆黑透亮的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们。
医生很快把孩子抱去清洗。慕善心疼地看着陈北尧,声音嘶哑:“你怎么……”
“叶微侬帮忙。”陈北尧蹲在她面前,抬手轻轻拂过她汗水淋漓的脸颊,亲了亲她的唇,“我说过,会陪着你,看着这个孩子出生。”
孩子被包得严严实实,重新送过来。陈北尧站起来,小心翼翼接过抱在怀里,这才正眼看孩子一眼。孩子也不哭了,大眼睛四处看着,五官却很秀气。陈北尧神色愈发柔和,将孩子送到她面前:“像你。”
慕善望着他动作僵硬地抱着孩子站着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就算死都甘愿了。
孩子满月的那天,叶微侬从慕善家中搬离,因为慕善已经有人接手照顾——
陈北尧回来了。
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他的刑期判为3年,缓期执行。
陈北尧回来这天,慕善已经能下床。听到汽车引擎声,她抱着孩子下楼,站在门厅驻足张望。然后几个男人下车,她看到陈北尧的心腹们与他一一拥抱,却不进屋,目送他走过来。那些人里有一脸敦厚的刘铭扬,有漫不经心望着她笑的蕈,甚至还有目光柔和的李诚。
陈北尧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简简单单,清俊逼人,仿佛不过是刚刚下班回来,而不是已经离家半年。他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慕善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衣,他捧着她的脸,低头道:“别哭,我爱你。”
慕善擦了眼泪,又听他低声哄道:“今后不会了。”
他的意有所指,慕善心里明白,动容点头:“好。”
陈北尧转而看着她怀里孩子:“起名字了吗?”
上次他在医院只待了十几分钟就走了,两人都没能好好说话。慕善被他拥着走回屋里,柔声道:“叫亚泽好不好?”
陈北尧的脚步一顿,望着她笑了:“陈亚泽?谢谢。”
陈北尧进浴室洗澡了。慕善哄睡了孩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又甜蜜又惆怅。
她想起了从前。
她想起风流英俊的丁珩,想起清俊如画的陈北尧,想起放荡不羁的周亚泽,想起内敛干练的李诚,想起孩子气的蕈,甚至想起斯文儒雅的吕兆言,还有温柔体贴的微侬、气质非凡的吕夏、泼辣妩媚的田甜……往事一幕一幕,故人一出一出,仿佛就在眼前。而如今物是人非,错的到底是谁?
抑或他们谁都没错,只是在这个唯利是图的时代,他们有的肆意沉沦,有的清苦坚守,有的掏心掏肺,有的麻木不仁。而现在,他们依旧年轻,可尘归尘,土归土,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可生命就此静止。
最后,她还是想起了陈北尧。她今生唯一的爱人,她的灵魂,她的所有。
他终于回来了,洗净一身血污,沉默痴情如同当年赤诚少年。
他们没有错失,也从未分离。他们的生命和时光依然鲜活如初。
她和他的人生,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