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这个词儿听起来就让人很不愉快,不过邵景行更关心另一件事:“朱科长干吗要抹掉袁非的资料?”
“听说是被袁非骗了。”姬小九耸耸肩,“说起来,袁非当初也就是个小失误,因为事闹大了才被撤职,要不然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对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敢保证就万无一失呢?”
邵景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次他也算是深有体会了。他们三个倒是尽力了,一个个的险些连命都拼掉,可是架不住别人不听呀。就比如说吴默吧,自己跑了,让他们有什么办法?还有种植园死掉的那些员工,如果不是那个保安自己一声不吭跑了,大家早点撤退,说不定好些人都根本不用死。
姬小九撇撇嘴,压低声音:“我说句不好听的啊——幸亏这次的事,那个陈老板自己就是主谋。不然这么一个交税大户出了事,你们三个,还有老苗,都得挨处分。”
邵景行瞠目结舌:“凭什么啊?”是他们三个人就凭着一点小线索就追来了石门县,拿命拼掉了一条蟠龙呢。要是没有他们三个人,这次得出多大的事儿?
“要是没有你们三个,老苗就倒霉了。”姬小九叹口气,“总要有个交待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姓陈的——咳,家里不会有人闹了,这还好……袁非当然是混蛋啦,但当初他,还有老朱科长,也都是因为死的人里有这种纳税大户,所以才撤职的。老朱科长那个更冤哩,根本也不是他经手的。”
黄宇对老朱科长的事倒知道一点:“朱科长也是快到退休年纪了,所以干脆就提前下来,把当时办事的人给保了。”
“那还好点……”邵景行喃喃地说,“反正也是要退的,早几年也没差什么了。”
黄宇立刻嘲笑他的毫无常识:“什么没差什么啊,待遇差好多呢。都是靠退休工资吃饭的,到了年纪退休,和提前因为出了事早退,能一样吗?”
霍青打断了这个让人很不愉快的话题:“确定是朱科长改的资料吗?”
“朱科长的老伴自己说的。”姬小九又叹了口气,“朱科长也是一片好心,估计是觉得袁非撤职也有点可怜,谁知道他干这种事呢……”
黄宇嘟囔了一声:“朱科长就是太好心了……”
“朱科长也不知道他要干坏事啊。”姬小九辩解了一句。
邵景行刚才被鄙视没常识,这会儿不敢说话。但他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朱科长后来没发现不对吗?”
按照姬小九的说法,袁非对朱科长说的是要找工作,怕档案里有犯错记录会受到影响,那么朱科长想办法给他改档案就是了,为什么要抽走特事科的档案记录呢?袁非要找什么工作啊,还有资格去特事科调阅档案?
而且,抽走档案记录还做得那么仔细,不但抽掉了袁非本人的档案,还把与他有关的其余记录都更改了不少,几乎把袁非的存在痕迹都抹掉了。既然如此重视,难道朱科长后来就没问问袁非找到工作了吗?
“朱科长身体不大好。”姬小九随口说,“有一回在山海世界里出任务的时候伤到了肺,后期基本就只坐办公室了。再加上那样退休也很憋屈吧,没几年人就没了。”
也许是他多心了?邵景行想想,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那要怎么整顿啊?朱科长人都没了……”
“整顿还在的人呗。”姬小九把嘴角往下一拉,“你看着吧,这次大家都麻烦了。”
邵景行不大理解为什么要麻烦,但是到了开会的时候他就知道,姬小九说的都是真的。
这次开会可不是在上次的会议室了,又换了一个更大的地方,但是因为采光不如那一个,又正赶上天气不好,就显得特别阴沉。
这次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邵景行一眼看过去都觉得发晕,感觉仿佛又进入了大学时候的阶梯教室,顿时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
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对读书的恐惧了,因为各人都坐定之后,从门外进来的除了祁同岷,还有杨殊明。
“他是监管小组的组长?”邵景行恨不得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而且,这个监管小组什么意思,是打算在特事科当家作主吗?
接下来杨殊明的话还证实了他的猜测——祁同岷要整顿特事科内部的纪律,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所以别的事情他暂时无法顾及,就由杨殊明这个监管小组的组长暂代科长之职了。
当然,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当科长?”邵景行简直不敢相信,“就为一个袁非,这是把祁科长撸下来了?”说什么整顿纪律,可是杨殊明还说了,监管小组也要对特事科的每个成员进行一次调查,那这纪律到底是谁来整顿啊?祁同岷岂不是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在下头议论的不止邵景行一个。杨殊明才宣布完,下头就起了一片嗡嗡的声音,邵景行还听到了有些人低声的咒骂,有几个二组的年轻人看样子就想跳起来说话,但都被祁同岷用严厉的目光按下去了。
“顾叔——”黄宇也忍不住了,“这也太……”
“不要冲动。”顾笙声音很稳,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整顿纪律,这也是应该的,你们不违反纪律,怕什么?”
杨殊明大概是等着下头翻起来的,因为他讲完话就站在那儿,目光扫视下面坐着的人,似乎就等着谁跳起来好抓呢。
但是下头虽然嗡嗡之声不断,但始终没人站起来。杨殊明等了半天,不但没人跳出来,反而连议论都消失了。整个会议室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加上阴暗的光线,感觉让人压抑得厉害。下头坐着的那些人好像一排排的石头似的,沉默而坚硬。
杨殊明在台上站了半天,本来是挺威风的,后来却有点下不来台了。按说领导讲完话,如果没有异议,那大家也该意思意思地鼓鼓掌。但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下头是一排排的石头,搞得台上好像也杵的是块石头一样,根本不值得人给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