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已有猜测,可要彻查“欲子”与“百年大业”,不能只凭猜测行事。
“正如阿辞所说。”见心上人与自己步调相合,时敬之的嘴角就没耷拉下来过。“阎家宠爱、知晓定欲、后代被诛。每件事都能单独解释,可是合在一起……我怀疑阎不渡也是大允皇室之人,还请你调查一番。”
“明白了。”沈朱没再反驳,答得干脆。“方才苏肆弟弟所言有理,我在栖州查探就罢了,你们好歹得找个安生去处。”
时敬之:“我早就找好了合适地方,绝对安全,到时你遣麻雀寻我就是。”
几个时辰后,枯山派四人站在了“绝对安全”的去处前,四人神色各异。
自从离开太衡,闫清再也没见过这般气派的院落,脸上的震惊掩也掩不住。苏肆的神色比先前要松快些,但还是时不时走神,显然还未决定去留。他心不在焉地抱着白爷,瞧着面前的……院落后门。
时掌门一脸威严:“此处是我旧识的家宅。纵雾山一事余波未散,我们先在这整备几日,再决定去处。”
随后他侧过身,与尹辞咬耳朵:“阿辞放心,此处主人是我的外曾祖父。我出宫第一件事便是与他相认,他宠我得很,绝不会泄露咱们的踪迹。”
可惜与时敬之的期待不同,尹辞一张脸不仅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渐渐绿了起来。
岂止是不会泄露踪迹,此地主人为了自家的乖孙,当初不惜欺骗真正的旧识——
尹辞僵在孙怀瑾的家宅门口,头一回升起了心虚之意。
孙怀瑾为时敬之骗他是真,他与时敬之关系亲密也是真。尹辞活了三百年,从未经历过此等荒唐场面,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昔日下属。
时敬之见心上人反应不对劲,连忙继续嘀嘀咕咕:“我这外曾祖是江湖出身,见过大风大浪,不必担心他临阵退缩。说来也巧,他年轻那会儿还当过赤勾长老,跟着……跟着……”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心漏跳了几拍,舌头顿时打了结。
孙怀瑾那张皱巴巴的脸从心底浮现,老人的语气骄傲又沧桑:【早年我曾被宿执收养,见识过赤勾教最辉煌的时期。当年能叫他一声大哥的,可只有阿公我一个。】
亏得进门前,他还在想怎么妥帖地与阿辞亲密,又不至于惊到老人家。眼下时敬之恨不得另觅他处,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欲哭无泪。
见尹辞一脸隐隐发青的“平静”,时掌门只好竭力维持着五官位置,祈祷孙怀瑾对尹辞“不死不灭”之事一无所知。
孙家院落不再是一片枯干冬景,春风轻拂,院内一片青翠欲滴的绿意。孙老爷子仍坐在院子中,还是那副皱巴巴的桃核模样。冬日过去,他去了裘衣,还裹着遍身绸缎。知道时敬之要来,孙怀瑾特地唤人在院子里加了长桌,备了顶好的茶。
枯山派一行人进院,孙怀瑾的目光始终锁着时敬之,笑眯眯道:“好孩子。”
甫一见面,孙怀瑾没怎么正眼瞧尹辞。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尽扯些不痛不痒的零碎话题。尹辞在一旁松了口气——孙怀瑾到底是个人精,或许事态不会进展到太过尴尬的境地。
时敬之亲情淡薄归淡薄,“讨人喜欢”一事上可是相当有一套。眼下时掌门忙着逃避现实,注意力高度集中,言语上尤其卖力。几个时辰过去,孙老头被时敬之哄得喜笑颜开,老脸上最细微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尹辞则彻底化身锯嘴葫芦,与苏肆、闫清一同安静喝茶,一声不吭。
孙家待客甚是周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孙怀瑾为四人安排了四间单独的上好客房。时敬之与尹辞谁也没吭声,佯装一无所知地顺从安排。
只是时掌门到底沉不住气。夜半之时,他做贼似的钻进尹辞的房间。时掌门板正地坐在床沿,提问的口气像是被三斤黄连腌过。
“阿辞,你的事情,外曾祖他……嗯,知道多少?”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宿执”缓缓翻了个身,没有与时敬之对视:“他知道我是宿执。”
时敬之:“……”尹辞的真身没有吓到他,这次他反而被结结实实吓到了。
“你我第一回 来栖州时,我还向他打探过你的底细。”
时敬之呆呆坐在床沿,躺也不是,走也不是。尹辞叹了口气,转过身:“若是将话说开,怀瑾应该能多帮上些忙。”
时掌门被“怀瑾”这个称呼砸得头晕脑胀。他晕晕乎乎躺上床,一张脸埋进尹辞的脖颈:“我知道,我稍微缓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时敬之心慌意乱,还没理顺满脑袋思绪,门外便传来一道人声。
“大哥,你可还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