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自己就是众人觊觎的旋涡中心,既想要早点解脱,不必为之牵挂,却又由于为之牵挂,而希望日月漫长,伴他再久一些。
闻人夜没有分寸,但他有,对方不知轻重,可是他知道。
他已从这细微的根苗中看出,自己已有误他一生的迹象。
江折柳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值得。”
他的手被攥住了,对方的视线如有实质,执着到了魔怔的地步。
“你凭什么又跟我说这种话。”闻人夜快要被他气死了,可是连大声跟他说话都不敢,“值不值得,是我来决定的,你只要坦然接受就行了,我说对你好,就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话音未落,掌间的那只冰凉的手就已轻轻地抽离了回去。
江折柳没有听下去,他往床榻里面退了一下,背对着他躺着,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闻人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受伤他也会生气,但这个人他偏偏又强迫不了,只能一身冷气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神情阴沉地盯着桌上的复生石。
又过了小片刻,就在闻人夜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地听到对方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朱雀火的烫伤用冰琉璃粉末冰敷,你别忘了。”
小魔头没应声,片刻后才气呼呼地应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珠帘被碰乱了,荡出伶仃的撞击脆响,如同被拨动的心弦。
最近丹心观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不要说余烬年了,就算是那两个人参娃娃也能感受得到,平日里那位魔尊大人对仙尊跟什么似的,简直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结果最近这两天这俩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连他们都这么觉得,阿楚跟常乾的生活环境就更岌岌可危了,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滞得吓人。
只不过江折柳的表现倒不是很明显,他还是安静地喝茶喝药,偶尔搬着自己心爱的小椅子出去晒太阳。
……虽然那片湖水的鱼都避着他游了。
常乾那天虽然被阿楚蒙住了眼睛,但他其实才是整个丹心观对闻人夜的状况最为了解的那个人。那天小叔叔满身骨铠、魔角未消的出现,他就已经被吓住了,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小叔叔是去打玄通巨门了。
只有玄通巨门之后战力通天而又无法破门而出的异种们,才会跟一个半步金仙打到这种程度。而平日里的魔族扫荡巨门,应该有阵法协助,更有许多同族帮忙,因此就算是强大的异种,也可以毫发无伤的斩杀。
没有异种可以在魔族倾巢而出的情况下和小叔叔打到这个程度,唯一一个可能,就是他自己前往了玄通巨门,没有其他族人。
这个猜测在常乾看到复生石的那一刻证实了。
桌案通体乳白飘莹蓝的吊坠,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生机,常乾怀疑再放两天,这个木头打造的桌子都要开始发芽了。这么一个生机勃勃的吊命至宝,就这么随意地被丢弃在桌案上,好像没有人需要似的。
常乾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像平常一样凑到榻边叫哥哥起来喝药。
江折柳身上都被草药熏出了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时候还很困,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接过了药碗。
小魔王就坐在窗边盯着他,一言不发。
江折柳的眼睛还是看不到,他都快要习惯这种黑暗了,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这碗药太苦了,他喝得断断续续,一直在皱眉。
……都是被惯的,以前也没觉得苦,都当水喝的。
江折柳慢慢地叹了口气,将剩余的半碗都喝掉,脑子里嗡嗡地疼,还没等苦味彻底发挥,就突然被塞了一口蜜饯。
是用蜜糖腌制的果实,好像是魔界的特产,又酸又甜的,起初酸,然后就会越来越甜。
江折柳含着蜜饯驱散了苦涩,觉得这东西的后劲儿实在是太甜了,刚咽下去想说什么,就感觉到对方一阵风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