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和初逢时一样,用身世之谜来打压郑平的气焰,但他好歹没蠢到家,知道铜 侯的部曲对他们这些打着小九九的韩氏族人一向蛮横,只要抓到个辫子就能大肆发挥。他要是在还未盖棺定论的时候就急着贬低郑平,马上会被部曲扣上一个污蔑罪,等于找死。

如今他因为随口的一句话骑虎难下,眼见前排的部曲各个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坐在车驾上的郑平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眸中还透着几分跃跃欲试,中年男子生怕这些凶人真的逼他吃牛粪,眼珠子一转,立即翻了个白眼,假装晕厥。

他以为这样就能暂时避开锋芒,哪知听到一道清越的男声带着几分笑意,如同催命符般如影随形。

“六从伯,怎就晕了?你若是真想尝一尝牛粪的滋味,纵是晕了,也能叫人给你填进去。”

这小杂种!

中年男子暗自怒骂,哪怕冷汗涔涔,依旧顽强地倒在地上,闭目装死。

老者深觉丢脸,又恨郑平仗着一个县侯的爵位,在这里目中无人地放肆。

可事已至此,为了不被继续借题发挥,老者只能憋着气,领着宗族向铜 侯见礼。

郑平等人进城时,他尚可用“长辈与晚辈的私下会面”为由,以宗礼暂盖国礼,借着申饬郭暄的行为,竖起长辈的威严,跳过向县侯见礼的环节。

可即便是那时,老者等人也不敢强求郑平朝他行礼,更不敢左右他的行踪,只敢借着辈分的便利,逞口舌之快。

如今郑平穿上县侯的正服,坐上官制车驾,身旁还有部曲护佑,在如此正式的排面下,他们便是想倚老卖老,也得看看铜 侯部曲的拳头愿不愿意。

暂时服软后,老者不免生出少许疑惑:韩衡一向高傲狂躁,每次遇事都会当面与人对嘲,不屑使用铜 侯的身份压人,怎么出去了一趟,行事作风变了这么多?

又想到对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喷人的调调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神态情绪从狂傲激昂变成内矜冷嘲,老者认定对方必然在外头找了神医,治好了顽痼的狂病,所以变得难以撩拨,不好对付了。

正主突然不受狂疾所扰,他们这些人的计划便成了个笑话。如今失了先机,当场被压没了气势,已是矮了郑平一头,老者正绞尽脑汁搜刮解决之法,就听郑平骤然发难。

“一个时辰前,六从祖与六从伯拦住我,与我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谬语。我原以为他们二人乃是受人蒙蔽,信了不实的流言,怎知,原来是财帛动人心 为了族中的话事权与几亩族产,不惜迫害孤儿寡母,一面派人暗害县侯的性命,一面捏造其身世上的污点,妄图逼死主妇。此等有‘勇’有‘谋’之举,几位……实不愧为韩王后人。”

所有族人皆被这几句话说得头脑发懵。大部分人是真的不知其中内情,突然接收到庞大的信息量,惊得怔愣当场。

而老者与他旁边的几人又惊又惧。刚才他们见郑平带着部曲前来,虽有造势,但言辞神色间没有任何急切、愤恨之意,便认定郑平对他们的小动作一无所知,来此只是为了探究身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