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好像听见失望的斥责声,和许久未曾涌起的,陌生又熟悉的愤懑。

易孤行对他说,三天时间已到,如果不交出解药,我就亲自擒你到蔺家赔罪。

可他偏偏不明白,易孤行的失望让他更加失望……是你将我带上这条路,我亦选择了这条路,你为什么又出尔反尔的擅自失望?你背叛了我,明明该失望的是我。

……为什么要用这种让我痛心不安的眼神看我?

易孤行很矛盾,明明放话要擒他,却还不设防备,任由他装作“悔过”,接近,讨好,然后刺出致命的一击。

易孤行死的很快,他不记得小时候吃过多少馒头,当然也不记得这些年杀过多少人,但手艺是越发好了,易孤行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你醒醒吧,二毛”。

听见那声临死前的声嘶力竭的呼唤时,易双突然觉得他的身体不大好了。

尽管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能将所有的精力花费在建造纵生塔和研究偃甲上,他甚至不需要吃喝睡眠,或许辟谷的修者确实不需要这些,但这是“正常”的表象,他抛却这层表象,意志只剩一团扭曲模糊的废墟。

所以他觉得他的身体不大好了,就像一颗从内部腐烂的果子,这腐败的溶浆就要流淌出来,连他撑持完整的皮囊也侵蚀殆尽。

易双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了粘腻的污渍,像有些年头的血肉残渣,潮湿又阴魂不散地沾满皮肤,散发出呛人的恶臭,他并不反思满手血腥的自己有多可怕,他只觉得那些人体组织恶心,他讨厌活人。

易孤行也是活生生的人,他等不到易孤行和他同路的那天了,他不得不接受易孤行是独断的,轻飘飘的,从不用偃甲恶意杀人,像大多数高手一样有着无法动摇的原则,比他干净的多。

他渴望的支持他、帮助他、认同他、赞赏他的先生从不存在,就像儿时期待张伯昀狗子大柱他们会将自己当成朋友一样幼稚可笑,都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畸形和恶质的一厢情愿。

易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他沉着脸,如同多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在狭小的工作间里醍醐灌顶般的决意。

他对着镜子尽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但他的眼中罩着一层数九寒冬的乌云,都是冰凉阴翳的厌恶和杀意,这个笑容太错乱了,让他自己都浑身发冷。

“如果……这样的先生从不存在,那就让我来当好了,一个从未死过的易孤行,和永远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绝不背叛的易双。”易双翘起嘴角,假装这笑意与易孤行别无二致,“偃甲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先生……咳咳!”

一声属于偃甲易双的焦急呼喊突然在大厅炸开,伴随着一阵掀起瓦砾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