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她的神明收起往日里笑眯眯的神情,语气状似苦恼,“那就没办法了啊,铃子。输家要接受赢家的支配,对吗?”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你想怎么打败我。”
巨大的,庞然的怪物撕破了人类的伪装,万千条触手疯狂舞动着,人类穷尽想象都不能触碰之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
小鹿御铃子嘴角的血越流越多,眼角的红痕艳到极点,那张脸也如同失血过度般白得透明。
「不要直视神。」
这是自最古老的时代以来,人对人的忠告。
她用拇指摁住嘴角,慢慢擦掉了血,抹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但她偏要。
猩红色的触手像是一颗疯狂的种子破开土壤,抽枝发芽,它被血液喂养的根系扎入更深的地方,而狰狞的枝叶不断向上生长。
它也开始侵占这片空间,和对方争抢着每一寸地盘,对抗着那未知的恐惧和疯狂。
她只有三分钟,这是“书”给她加持的时限。
一旦超过三分钟,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她会输得一塌糊涂。
12月19日,中午12:30。
中原中也刚要加速飞向那艘白色邮轮上不知为何,仍旧停留在原地的小鹿御铃子,轰然作响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冲击力巨大的气浪把他的脚步硬生生遏制在了原地。
那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首领”,一下子哑了声。
“咚,咚,咚。”
他大脑空白,像是心跳都停了短短一秒,然后那颗心脏迟钝地反应过来,每一下都跳得那么沉闷而缓慢。
什么?
这不是真的吧。
但很快,中原中也的耳边接二连三响起的震惊的呼喊,把他拉入了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首领!!!”
“首领大人!!!”
中原中也听到,有人在哭。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他想,为什么不躲开?
中原中也感到掌心被自己攥得发痛。
为什么要留在原地?
是因为港口上还有很多没有离开的普通人吗?
是因为那一万个人才刚刚满心庆幸地走下邮轮吗?
中原中也平时常常会因为小鹿御铃子眼神里空白的情绪感到忐忑不安——她似乎只为这座城市而行动。
没有求生的欲望,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答应五条悟和太宰治的话好像只是说说而已,就连好转不少的身体也再度变差。
他想,她会不会哪天也神色这么平静地杀死自己,离开他们?
中原中也自有意识开始就知道,他是不会做梦的。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人生中做的第一个梦,是在现实里。
——噩梦成真。
她是为了救下那一万普通人,舍弃了自己的力量和躯体,以一种与自尽无异的方式离开,那道孱弱的身影被火光吞食得一干二净。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回走的。
直到一只手以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硬生生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让他停住了脚步。
中原中也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是太宰治。
黑发的绷带少年披着西服外套,露出来的那只鸢色的眼睛里是黑沉沉的泥。
他的声音里遍布着死寂的气息。
“她在哪里?”
“……”
“铃子……在哪里?”
中原中也感到喉咙不知道何时干涸得可怕。
他嘶哑着道。
“我不知道。”
中原中也麻木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逃避,“……我不知道。”
太宰治垂下了头,雪白的绷带有些松垮地贴着他的脸,紧紧地咬住唇,总算透出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神情。
“她不可能死的。”
太宰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轻声说。
“铃子明明答应了我,她不能当骗子,她会健康,会长命百岁,会永远留在横滨。”
可是……什么都没有。
笑容温和的年轻首领不见了。
连带着暗组织的高层成员们也人间蒸发。
他们来得突然,也离开得如此突然。
“……”
太宰治站在原地,往日里的笑容消隐,浑身气质像是粘稠的黑泥,他有些病恹恹地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发,许久后,他轻轻道。
“这世界真无聊啊。”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在他们二人沉默的空隙里,累,童磨,继国缘一,夏油杰……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听到了港口发生的响动,加快速度赶到这里。
看着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丢了魂似的表情,继国缘一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心脏。
“不用这么悲观,她没有事。至少现在……她没有事。”
“我在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为了铃子才降临这个世界的。作为她的眷属,我和她的羁绊,单方面牵扯着自身的心脏,性命和灵魂,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说明她没有消亡——我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继国缘一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一同赶到的其他眷属说的,他得到了后者肯定的点头。
“你们是铃子在乎的人,她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们这副样子。”
天赋异禀的神子,有一颗柔软而体谅他人的心,尤其是对待同伴。
所以哪怕他也心生焦灼,还是选择先一步稳定同伴们的情绪。
“她是自愿去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处境如何,但至少……我们还能为她祈祷。”
继国缘一垂下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日轮花牌耳坠,像是借此确定自己的妹妹平安无事。
他补充道,“我们可以告诉这些被她救下来的市民,一起为她祈祷。”
继国缘一看着芥川龙之介,“没记错的话,铃子对芥川君说过,出行在外,只要有人挂念她惦记她,她就会平安,对吧?”
芥川龙之介点头。
“那么,只要我们一刻不停地为她祈祷,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不让宵小之辈敢在此作乱,等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后回来——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暗组织的干部们听着继国缘一这番话,陷入了沉默。
最后,中原中也率先按了按黑色的礼帽,甩开风衣大踏步离开,衣角猎猎作响。
那头橘红色的半长卷发如同一团不散的火焰。
“我知道了。在铃子回来前……我不会允许这里有人闹事的。闹事者,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