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竺佛国的四季更替,与我们东方汉地和西域诸国都有很大的不同。
按照夏历二十四节气的轮回之说,如今已是年中的白露时节,秋高而气爽,水落而石出。
《诗经》有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长安城外渭水之滨,也或黄水大河的两岸,苇海芦花早已漫天飞舞,北去的雁群过而回声,秋韵如歌令人顿生怀乡之情。
而这蓬莱孤岛,却是赤日炎炎暑气蒸腾的盛夏时光。
几场暴雨过后,我们侍弄的几亩稻田一夜之间由青变黄,沉甸甸的谷穗如北地的荻粱一般,就等着我们的收获了。
我和秦冲、锅盔三人全天候的忙活了起来,北上或东归之事暂时全被抛在了脑后。
就地取材拉来稻草,在沟渠中浸湿稍加捶打之后,便成了结绳的好材料。
砍下岛上的灌木做成一个个支架,埋在山下田垄的四周。
再以结好的草绳串联起来,将来收割的稻束也就有了通风晾晒的地方。
如此晾谷之法并非我们三人的独创,先前来岛的耕作者早有成例,我等只是稍加修改了一下。
以草绳代替了木杆或藤绳,晾晒之地也由山前变成了埂畔,这样可以省却许多稻草穗束的上下搬运之苦。
稻穗芒刺如麻,扎在肌肤上刀剜不出水抹不掉令人苦痛不堪。
不如就地收割、就地晾晒、就地脱粒来的痛快。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会登临高处眺望西海,希望能有东来的商船出现我们的视线里。
一边拾掇前人留下的铜刀石镰,为接下来的收割季预作准备。
苍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晴朗的午后,西南海天相连的天际之间终于出现了隐隐绰绰的帆影。
一艘远航的商船正在踏浪而来,船体赤黑如墨,乌黛色的云帆随风摆动。
“少主快看!是东方晋朝的海船!哈哈哈!”
秦冲遥指着海面上的商船向我高声呼道,一边褪下短衫狂喜的摆动了起来。
而旁边的锅盔兄弟,已经点燃了远处的柴堆。
但见一股浓烟直冲九霄,在没有半片云彩的穹庐之上留下了一道灰白色的飘絮,如同哪位得道的高人羽化升天了一般。
“秦冲!海上孤舟无名无号!大晋朝的海船?你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心中已在祈祷这艘海船是前往东方,我还是半信半疑的高声问道。
“少主有所不知,波斯、大秦诸国的海船,悬帆的取料以棉布和亚麻为主,所以船帆多为白色或是灰白!东晋朝的南部山野盛产桐油和漆油,沿海郡县的船家每次出海之前,都会用桐油拌上草灰,把商船的通体漆上一遍,据说这种古法可以防止船体的渗漏!麻布船帆刷上桐油再晾晒几日,更是堪比牛皮,足可抵御海上的飓风!不过如此一来,海船就变成了这种乌不溜秋的颜色!哈哈哈!”
说话之间,前方的商船已经靠岸,一群黑衣打扮、束发纶巾的东土汉人陆续来到了海滩之上。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群东方商者莫不是我的林晋乡世兄吧?
赶紧招呼秦冲、锅盔整衣束发,三人快步迎下山去。
“林兄!别来无恙!”
“金城贤弟!想煞我也!”
贝罗埃亚城邦一别已有四载,但大伙都是青壮之年,除了眉眼之间的风霜略有增多之外,外观上基本没有太多变化。
所以彼此相隔还有数丈之地,我们二人已经同时认出了对方,便飞奔向前紧紧相拥在一起。
“贤弟!天地无涯沧海孤舟尽有这般重逢,为兄还在梦中也!哈哈哈!”
林兄揽着我的双肩看了又看,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是啊!金城沦落天涯正愁无法东归,大哥的海船尽然不期而至,若非天公作美怎会有
这般巧合!天意也!阿弥陀佛!”
说到动情之处,我不禁合掌面向沧海连唱了几个佛偈。
“三位兄弟!修罗法师的领地不许带荤腥上岸,你们在此斋戒清修有段日子了吧?哈哈哈!走!到为兄的船上去!今日肥羊烈酒我们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