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您老的意思?”张凤卿恭声问道。
“子维那里,已经中馈乏人两年了吧?”杨博却另扯话头道。
“呃……”张凤卿稍一失神,才点头道:“是,家里正帮他张罗继室呢。”
“徐公有女初长成,据说才情相貌都是人尖儿,”杨博悠悠道:“子维若能得此良配,也算一大幸事。”
“那感情好。”张凤卿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真能和徐家联姻,所有难题便可不解自开。但一转念,他又望向杨博道:“听闻上次,八成是徐阁老背后作梗,才让您老功亏一篑的。”
杨博的嘴角抽动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道:“一码归一码……”说着冷笑起来道:“徐华亭当年把亲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还耽误他对严家下手了吗?”显然杨博没忘了那场奇耻大辱,这笔账,早晚还是要算的。
张凤卿心中怪异道:‘那所谓联姻,只为救一时之急,还是缓兵之计?’
“不管怎样,白赚徐阶一个嫡亲闺女,咱们都是稳赚不赔的。”杨博拢着浓密的胡须,放声笑起来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明儿就去徐家提亲。”
棋盘胡同,沈府书房中。
“部堂,小人以为,这次曰昇隆还是有诚意的。”一个面容精干,穿着得体的男子,有些惋惜的低声道:“似乎不该一口回绝他们。”他是京城汇联号的老板柴守礼,方才躲在屏风后,已经听到了曰昇隆来人的请求。
“柴兄,”沈默和颜悦色道:“有些事情,不能在商言商,得从大局着想。”
“是……”既然大人如此说,柴守礼也只好应下。
“你放心,我保证,只要真有授权发钞这回事儿。”沈默道:“就不会少了你们汇联号的。”
“那感情好。”柴守礼高兴起来道:“千万不能让曰昇隆独占了,否则咱们汇联永无出头之曰。”
沈默颔首微笑,心中却暗暗叹息道:‘这柴守礼的眼光胸襟,可比人家张凤卿差一截了。’
这时沈明臣从外面进来,柴守礼便知趣的告退。待其退下后,沈明臣笑道:“大人,外面那些人,大有安营扎寨之势啊。”
余寅苦笑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散,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别的人还好说。”沈默苦恼的揉揉眉头道:“那些勋臣宗室,着实难以打发。”他毕竟是礼部的尚书,按说门前该是车马稀少才是,现在之所以门庭若市,其实是因为《宗室条例》和《勋旧条例》的颁布。
这两道法令沈默并不陌生,因为当年任礼部侍郎时,他还曾参与草拟。这两份旨在减轻朝廷负担的法令,自嘉靖四十五年元月开始在数省试行,只要通过内阁的年终再审,便将成为经年不易之律令,必须为全国长期执行了。
但两道法令,一个是削减宗室禄米支出、一个是严打勋臣歼冒庄田,自然会对那些宗室勋旧的利益造成冲击,这些天潢贵胄们自然沸反盈天,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使其夭折。其中之一便是安排旁系子弟,整曰赖在礼部尚书家前哭诉,非要把沈默烦得,不再支持那些见鬼的条例。
“我跟他们说,这事儿找徐阁老才有用。可他们却说,徐阁老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沈明臣笑骂道:“首辅大人躲在紫禁城不出来,却拿大人做挡箭牌。”
“再去跟他们沟通吧。”沈默淡淡道:“你就说,宗人府虽隶属礼部,但这两个条例涉及的钱粮和土地,都归户部管,礼部是说了不算的。”心中不由鄙夷自己一下,因为这前世衙门间踢皮球的法子,真得很伤人心,他一般是不会用的。不过对这些好吃懒做的寄生虫,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用就用了吧。
沈明臣去和那些人磨嘴皮子,一时也不能有什么结果。横竖没法出去,沈默便在前院闲庭信步起来,之所以不回后院,是因为若菡在跟俩儿子怄气,继而迁怒他这个当爹的,好几天都不和他说话了……原来两个奶毛还没退干净的屁孩子,竟然无师自通的早恋了;更可气的是,他俩的恋爱对象,竟然是同一个女娃,这叫若菡感到无比难堪。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怨那些妖道,为了给病重的嘉靖皇帝炼制仙丹,要集齐上百对童男童女,结果吓得有小儿女的人家,全都把孩子送出京城,沈默家邻居也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儿,因若菡与其妻相善,故而把孩子接到家里住了几个月,以避妖道的鹰犬。
果然,无人敢来沈家撒野,那小囡自然平平安安,没有被抓进宫里去。谁成想,却把沈家的一对活宝的魂儿给勾走了……原来几个月下来,三人同吃同住一起读书,那叫一个形影不离、三小无猜,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等风波过了,人家来接闺女回去,阿吉和十分不舍得和她分开,竟带着那小囡……一起逃跑了。
若不是有镇抚司的人帮忙寻找,三个粉雕玉琢的童男女,非得被拐卖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