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医生的脸上带着崇敬的神色。
待那医生退下,船长室里只剩下他和萨尔西多两人。
“感谢你能在乎我的生命。”黎牙实比用右手端起酒杯,敬萨尔西多道。
“我曾发誓效忠于阁下。”萨尔西多微微欠身道:“这次的责任也由我来承担吧。”
“不。”黎牙实比摇头道:“我是总督,责任应该由我来承担。”萨尔西多还要说,被他一举酒杯阻止道:“我将亲自回国,向国王陛下请罪……”顿一顿道:“并游说派遣一支强大的远征军卷土重来。”
“可我……”萨尔西多的表情有些难堪道:“已经和他们签署条约了。”
“你不是帝国全权总督,不作数的。”黎牙实比一脸正经的赖账道:“帝国征服亚洲的雄心不能就此熄灭,这条南太平洋航道,也不能受制于人。”
萨尔西多无语良久,才低声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从帝国的尊严讲,不能接受这种惨痛的失败;从国王陛下的雄心讲,更不允许失去进军亚洲的跳板。”黎牙实比头脑十分清醒,说完有利的,也没有避讳不利之处:“但是我国在南北美的扩张太猛,以至于墨西哥总督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力。只有从本土调兵,然而国内的局势也不太好,那些低贱的尼德兰人在闹读力,法国人也掺和在里面,帝国还为了教皇,与奥斯曼帝国开战,想让议会同意一个庞大的出兵计划,实在是太难了。”
“国王陛下不会为了遥远的东方,而跟议会翻脸的。”萨尔西多道:“毕竟他们刚刚修复了关系。”
“我会尽力游说的。”黎牙实比心里也没底,但他的决心不容动摇道:“至少……吕宋,我是一定要夺回的!”
当吕宋光复的消息传到燕京,已经是时近中秋,天气渐凉了。
沈默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但也只是高兴了片刻,因为他知道,一直顺风顺水的西班牙人,是不会甘心接受失败,定然会卷土重来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他授意郑若曾不要赶尽杀绝,给吕宋的西班牙人一个体面的收场,就是为了避免激怒西班牙人,以免他们不管不顾,早早就杀回来。
沈默需要这场大战晚一些爆发,因为他还需要时间掌握权力,只有拥有了决策的权力,才能更好的调整国家的政策,使海洋上的勇士们不再孤独。
能击败一个帝国的,只有另一个帝国。但大明能调整到那种状态吗?想一想在政治斗争泥潭中越陷越深的朝廷上下,沈默的心情就变得恶劣起来……高拱去后,政潮并未有平息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之势。言官们紧接着将矛头对准了郭朴。一开始弹劾他‘德行不佳、喜好奉承、作为辅臣很不称职’,然而隆庆皇帝不肯再黜落阁臣,措辞生硬的拒绝了言官们,且含蓄的警告他们,不要赶尽杀绝。
然而权威一失,就要用十倍的威压才能换回来,隆庆皇帝并没有举起杀威棒的魄力,所以言官们根本不怕他,反而绞尽脑汁,搜集各种罪状来攻击他。然而郭朴此人,为官清廉,处事公正,为人宽厚,有长者之风,与急躁刻薄、把人得罪遍了的高拱不同,他的人缘一向很好。
朝中大臣都知道,其实罗织的那些罪名都是虚的,郭朴真正的罪状,在于他一直不肯阿附徐阁老,而与高拱在一个战壕里。往前说,他曾跟高拱反对过《嘉靖遗诏》,公开质疑过徐阶。后者,处胡应嘉以削籍的票拟,是他亲笔起草的,这就大大得罪了,认亲不认理的言官们……他们认为内阁内部存在一个阴谋集团,时时刻刻策划反对徐阁老,要对他们言官不利。
现在,高拱已经滚蛋了,郭阁老,你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所以言官们对郭朴的进攻,是持续而猛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然而同情郭朴的大有人在,不少中立派,甚至徐党本身的骨干大臣,也借各种机会,找到徐阶为他说情。这有些出乎徐阶意料,然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竟有些控制不住那些言官们了。
一直以来,为了避嫌,徐阶很少直接接触言官,更不会直接指派他们干这干那。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张居正,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几个骨干,然后再由这些骨干去造势煽动其他人。这种手段屡试不爽,还让人抓不住把柄,徐阁老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