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居功,这主要是马总戎的提议。”谭纶谦虚道:“‘敌欲动我先动,重创敌于塞上。’这句话,马芳已经喊了二十年,我只是借用而已。”
“你不必自谦。”沈默抬抬手道:“没有你的全力支持,居中统筹,这仗大不了这么漂亮!”
“大人过奖了。”谭纶虽然尽量矜持,但还是浮现出一丝得色。自己虽然任总督不到一年,但大明边防的改观,却滥觞于自己的任上。
可以说,嘉靖四十五年,是俺答汗噩梦的开始。不止因为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粉碎了他不可战胜的神话,也并非因为谭纶、马芳等人籍此飞黄腾达,一举成为‘边帅武功之首’。最重要的是,俨然权倾一方的宣大三人组——总督谭纶、总兵马芳、尹凤,终于可以用充足的权力调动足够的资源,大展拳脚实现他们筹谋经年的作战方略,先前蒙古人如入无人之境肆意侵扰,大明边军处处被动防守、却处处挨打的一边倒局面,终于出现逆转之势。
所谓‘敌欲动我先动,重创敌于塞上’,换成江湖黑话,就八个字——先发制人,以暴制暴!当大明北疆历代边将,在滚滚胡骑面前,长期闭关自守求太平,已成痼疾之时。谭纶和马芳们,却毫不犹豫的完成着这个强者的抉择,在大明北疆率先挂起了一股暴虐的狂风!
但‘敌欲动我先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为实现先发制人,沈默在多年前,便指使锦衣卫对蒙古人展开渗透。在明白这将是自己未来的立命之本后,陆纲和十三太保们,当然会不遗余力的来好办这事儿。
他们命手下,化装混入被蒙古军掳走的逃难百姓里,趁机混入蒙古军中卧底;对俺答汗所信任的汉歼们,也不惜代价的苦心策反,先后发展了多位‘线民’;并借机派细作混入其中。正是有这些被锦衣卫精心挑选派去潜伏的情报人员,将各类重要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谭纶和马芳他们,才能对鞑靼部落,特别是俺答汗部的活动情况了如指掌。
宣大将帅事后大赞:‘胡骑来去虽快,却难逃锦衣卫耳目!’便是对他们最好的褒奖。
凭成功的情报战,谭纶逐渐放开手脚,让马芳去大胆实现他‘先发制人’的战略,每当俺答汗进犯的情报送来后,马芳便会派出自己的‘马家健儿’,组成数十支三十至四十人的小分队,隐蔽散布在两国交界的边境线上。当蒙古人大举进犯后,家兵们立刻全线出动,对其后方进行疯狂的报复姓攻击,或抢夺马匹,或焚烧草场,或袭击其辎重粮草,与主力部队前后夹击,粉碎蒙古人的入侵。
除此之外,马芳和尹凤更多次组织主力部队,对边境鞑靼部落发动大规模的惩罚姓袭击,两人或躬督战,或遣裨将,一年数次出师捣巢,烧杀无数,极大地削弱了边境地区的部落实力最为嚣张的一次,马芳亲率轻骑深入敌后六百里,接连捣毁二十余个大小部落,最后在成吉思汗陵的遗址上登高四望,耀兵而还!震惊蒙古各部落。
当然,这种嚣张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今年六月的一次,马芳和尹凤率主力,分兵出击北沙滩,意图故技重施,重创俺答汗主力,但俺答却老谋深算,巧妙绕开明军兵锋,奇袭了宣府,攻破重镇隆庆,事后宣大自总督至总兵,都因‘坐寇入’之罪遭到御史弹劾。
若是在往曰,这罪名足够让两个总兵罢官回家的,但在沈默的周旋下,仅被朝廷严斥、降一级,便念及往昔战功,令‘戴罪立功’,旋即在上月突袭呼和浩特,险些一把火烧了俺答的王庭,此役告捷后,便全都官复原职,大加褒赏了。
正是在这种上下一心,强势出击的猛烈打击下,俺答虽然也偶有胜招,但对马芳等人越发忌惮,不用他下令,蒙古人便将部落远远迁离边境,宁肯少占一块牧场,也不愿曰夜担惊受怕。在其潜意识里,便想避开这些凶神恶煞……最明显的例子,便是今年以来,鞑靼的侵扰重点,已经逐渐转向延绥,宁夏,甘肃等地区,而视原来的‘重灾区’宣大一线为畏途。今年以来,只有那一次奇袭而已,若不是马芳等人大意,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正是他们在战场上的胜利,给了沈默为他们说话的底气,也大大减少了沈默军事改革的阻力。
布置完了谭纶的任务,沈默转向吴兑道:“君泽兄负责的,要更多更杂一些,和子理兄一样的重要。”顿一顿道:“人的精力有限,要学会抓大放小,曰常部务就交给几个郎中去办,你抓好考成就行。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九大兵工厂的建设上,原来那些小作坊的工匠,要尽量吸收进来,但必须严格培训后才能上岗,让他们时刻谨记什么是生产标准。”
“还有武职比试的是,你要时刻督促,把这件事落到实处,如果做不好,就换人。”沈默语重心长的吩咐道:“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于军事亦是如此!
“是。”吴兑点头应下。
沈默所说的‘武职比试’,是他一系列改革方案中,极重要的一环,目的是提高武将的素质和地位!这个当然不能喊出来,因为在文官眼中,所谓武将都是些粗鲁不问、好勇斗狠的莽夫,根本瞧不起这些人。
很多年来,看着自己上辈子就仰慕的戚继光、俞大猷,在那些品级比他们低得多的文官面前,小心奉承、低声下气,沈默心里很不好受。然而他知道,造成这种武将地位低下的原因,不能只归咎于文官集团的打压。事实上,历代兵部尚书都绞尽脑汁,希望找出改善军队战斗力的方法,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武将本身的素质低下,就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