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妇人之仁。”沈默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到,当年徐阁老也曾这样牺牲过吴时来、董传策、张翀他们三个,以激起天下人对严嵩的反感,我现在这样做,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说着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幽幽道:“哪怕是高尚的目的,也需要肮脏的手段来达成,实在是太悲哀了……”也不知他是在说自己悲哀,还是为这个时代的政治家感叹。
当天夜里,锦衣卫缇骑四出,将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艾穆四人从家中逮捕,直接投入镇抚司大牢。第二天刚蒙蒙亮,又奉命把他们从大牢中提出来,押解到午门前推倒跪下。四人昨曰已经跪了一夜,膝盖都磨出血来,砖地又都坚硬如铁,膝盖一压上去,刚结了血痂的地方又被磨破,鲜血渗出来濡湿了裤腿,令人触目惊心。
这天不是大朝的曰子,是以只有六科廊和内阁的人,在第一时间看到这般情形。当给事中和内阁的官员们,看到四人的惨状后,登时一片哗然。纷纷大声质问那些缇骑,为什么要如此虐待四位官员!
办差的虽然是锦衣卫,但监督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问得众人质问,他板着脸道:“休得喧哗,这是圣旨!”
“圣旨,哪里来的圣旨?”官员们激愤道。
李永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黄绫给官员们传看,冷笑道:“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吧?”说着提高嗓门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欺君罔上的下场!”
官员们没有被镇住,反倒愈加沸腾起来:“不对,这是乱命!先帝在位六年,从没有如此对待过一个大臣。当今虽然还小,但仁慈之名传布海内。一定是你们这些人在教唆皇上干这种事情的!”
“对,就算他们四个犯了罪,皇上可以命法司审理,直接刑拘不是为君之道!”给事中们摩拳擦掌道:“我们要封还这道上谕!请皇上把案子交给法司处理!”
“荒,荒唐……”这些年,宦官被文官们打击的实在不像样。李永本就是色厉内荏,见根本没把文官们镇住,自己便慌乱起来,赶紧招呼了一队缇骑兵过来,便场面维持住,这才勉强镇定道:“圣意不可违,再胡说八道,连你们一起抓起来!”
“你倒是抓呀!”在大明朝,要是没被皇帝整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给事中,于是一众科长科员兴奋起来道:“咱们荣幸之至!”
“反,反了天了!”李永还真不敢做这个主,正在慌神之际,他看到内阁首辅的轿子过来,像是见到救兵似的大喊道:“沈,沈老先生,你快来管管手下吧,实在太……太不像话了。”其实李公公不是结巴,只是紧张坏了。
轿子停下,走出来的果然是内阁首辅沈默,看到这一幕,他皱眉道:“怎么回事儿?”双方便你一句我一句,将刚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
“李公公抱歉,六科廊是朝廷的读力机构,只对皇上负责,内阁管不了。”听明白原委后,沈默对李永道。
“啊……”李永刚要绝望,却见他又转向那些言官道:“你们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难道朝廷设立给事中,是用来骂街的么?”
面对着首辅,给事中们规矩多了,而且听话听音,他们可都听到沈默头一句,便是‘我管不着他们’,便有那机灵的会意道:“元辅明鉴,我等不是有意喧闹,而是不知这四人为何在此戴枷示众,故而上前询问。”
“可问明何故?”沈默问道。
“只说是皇上的旨意。”给事中们赶紧将那黄绫递给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