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李淳罡转身掀开帘子瞅了一眼,这小子衣襟湿透,全是血水,身体仍是剧烈颤抖,不断响起如黄豆爆裂的声音。正午时分,老头儿再看了看,徐凤年总算有侥幸活命的迹象。黄昏时李淳罡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马车,今天估摸着得夜宿荒郊野岭了,车队除了魏叔阳与舒羞杨青风三名扈从,凤字营跟上的有六十余名白马义从,袁猛领队,其余轻骑在大戟宁峨眉率领下一边处理后事,一边算是殿后,应对有可能展开追杀的青州重骑。不过褚禄山很快就能奔袭而至,相信到时候即便六百重骑也掀不起风浪,苛酷著称于世的褚禄山做事,阴狠自然不需多说,为人更是谨慎,否则以他的口碑,早死了千百回,这一坨惹得天怒人怨的肥球,没点保命功夫和震慑手腕,断然不敢离开北凉。
前途未卜的靖安王妃一路上与姜泥和鱼幼薇坐在车内,一身青衣皆是乌黑淤血的女婢占据了车厢大部分空间,爱干净的裴王妃忍耐得辛苦万分,好不容易停车歇脚,立即跳下车,附近有十几轻骑游曳戒备,她不敢走远,生怕被这些能够坦然赴死的北凉悍卒一刀削去脑袋,死在这些人手下还不如成为那北凉世子的刀下亡魂,起码他的双刀极为漂亮不是?裴王妃看了一眼那名被世子殿下称作舒羞的妖娆女子,恰巧舒羞也投注视线过来,舒羞笑意玩味,瞧裴王妃如瞧一只待宰羔羊,在芦苇荡中听到秘事的王妃心中惊惧,不敢再对视,撇过头去看羊皮裘老神仙的马车,他此时在做什么?
谁都猜想不到徐凤年正在鬼门关转悠,若冥界真有拘魂的牛头马面,想必一定记仇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可恶世子。
唯一知晓真相的李淳罡闭目养神,就如卑微出身观潮练剑的吕钱塘一直不喜并且不懂徐凤年一般无二,李淳罡此生前四十年仗剑横行无敌于天下,也不太懂王侯子孙的心思,很大程度上的心存不屑,总觉得这些个靠家族祖荫庇护的贵胄纨绔不值一提,难成气候,吃不得苦,惜命怕死,故而在武道上往往输于寻常出身的草莽龙蛇,更别提与吴六鼎这些家学渊源的天才并肩抗衡,在北凉出听潮亭时得知这小子竟然练刀,差点笑掉大牙。老剑神轻轻自说自话:“若是这小子万一真的走火入魔,老夫舍得丢掉两三成修为去为他引出汹涌倒泻的大黄庭吗?”
灵丹产太虚,九转入重炉。
无人可见徐凤年眉心一颗深紫印记熠熠生辉,一朝悟了长生理,一八青莲朵朵开。
徐凤年窍穴浮出丝丝紫气萦绕充斥车厢,当夕阳落山,他终于睁目,终于悟透了紫气东来不再去的大黄庭精髓,微笑道:“过去神仙饵,今来到我尝。”
当世子殿下弯腰走出车厢,裴王妃下意识后撤了几步。这人好似血人魔头一般,实在骇人。不光是裴王妃,生平最敬畏鬼神的姜泥立即爬回车厢。李淳罡冷哼一声道:“又踩到狗屎了!”
徐凤年嗅了嗅身上气味,刺鼻难闻,身上虽脏,但体内污垢却是褪尽,举目四望,随口问道:“附近有没有溪水或是山泉?”
不卸甲不摘刀的袁猛纵马而至,瞧见这诡谲画面,压下震惊,下马恭敬道:“启禀殿下,半里外有一深潭。”
徐凤年点头道:“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