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娇柔身影飘落。
一青一红两道流华从她背后飞出,趁三头黄蝰毫无警惕,流华直插它两颗头颅顶端,只留剑柄可见。
青虹,赤练。
两剑本非凡品,那是范夫人出道下山前的道件,赠予爱徒秦香君前已经经过数十年炼造,注入灵气,是威力媲美准法器的利器。
秦香君驭剑有术,全力一击下,便洞穿了蝰精大意之下的头颅,疼痛难忍,它丢开奄奄一息的陈青牛,身躯打滚,尘土飞扬,鲜血溅射的人首头颅却悬空不动,直愣愣盯着飘落在陈青牛身前的女子,眼珠冰冷,杀机浓重到不可化解。
在琉璃坊清高脱俗、在白莲门内小心翼翼略显怯弱的她,与蝰精对视,竟然半点不惧。
蝰精沙哑道:“听闻人间女子最爱美,你生得如此美貌,本仙便让你死了也是丑鬼。”
三颗头颅,喷出三股由毒雾炼化的绿色真火,一股脑喷在秦香君身上。
她如娇艳欲滴的花朵,迅速凋零,肌肤腐烂,枯萎干瘪。
陈青牛双眼滴血,爬向向后倒地的秦香君,蹲坐起来,抱住这位面目全非的女子,咬牙哀伤道:“师姐,为什么不走,走了就能活下去。”
她躺在陈青牛怀中,虽然全身痛苦,却是一脸解脱,艰难道:“只是不愿亲眼见你受死而已,什么都顾不得了。怪不得师傅一直说我成不了大器,果真是笨,没办法的。”
陈青牛眼眶中流出血泪,整张俊逸脸庞已经模糊,唯有眼神,却是头一次如此温柔,比当初柴房抱着小薛后巧舌如簧还要柔和百倍,轻声道:“你不是说要与夫人一般御剑飞行吗?还要振兴师门吗?要一身锦衣重返西蜀吗?怎么都忘了?”
她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那些只是嘴上说说的,女人说的话,总当不得真……秦香君所记住的,只有那个在琉璃小院与我手谈的小厮……只有那个在生死关头想着让师姐独自活下去的师弟……秦香君给一个男子亲自缝制了衣裳……给他唱了从未唱过的《夔州歌》,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小家伙年纪小了点,总是有贼心却没贼胆,连师姐洗浴的时候,都不敢去偷窥,其实他不知道,师姐也许会骂,却断然不会生气的……”
陈青牛双目血泪浓稠。
她闭上眼睛,吃力道:“现在师姐是不是很丑。”
陈青牛抱紧逐渐冰冷的身躯,哽咽柔声道:“不丑,师姐永远是青牛心中最美的女子。”
“西蜀总有桃花漫山,是极美的风景……”
她嘴角带笑,一身痛苦,却是安详逝去。
香消玉殒。
陈青牛仰天长啸,悲鸣不止。
两颗头颅插着两柄古剑的千年蝰精一直注视着陈青牛,仍由那名女子慢慢死去,终于心满意足,缓缓大笑道:“这便是与本仙作对的下场,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去,滋味如何?”
陈青牛猛然转头,望向猿洞与山谷交界的高崖上。
一袭熟悉红衫。
正对这里冷眼相向。
看戏吗?
这就是所谓修道上仙的无情心思吗?
修仙,求道,修无上神通,求永生不朽,如果是注定一路凄凉,那对我来说,要来何用?!
陈青牛轻柔放下她的身体,站起来,转过头,不再看向那名袖手旁观的师门长辈。他此时所站位置,滴满了从眼眶和嘴角渗出的血水,浓稠一滩,陈青牛反常地桀桀阴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血水,抬头道:“我只想知道你的血肉滋味。”
陈青牛双眸一猩红一昏黄,熠熠生辉,绽放着无穷杀意。
一张只认得轮廓的鲜血脸孔带着笑意,远比狰狞愤怒更加恐怖。
连面对汤红鬃多年追捕的千年蝰精都触目惊心,心生寒意。
陈青牛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憎恨嗓音轻轻呢喃道:“夫人,当真以为我一点不知晓状元墓前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