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瞧出了这位老妇若非还无祭出法器,便是不擅长进攻,而他和谢石矶最擅长的恰好便是近身搏杀本事。以谢石矶的体魄和他的气机,不怕打一场持久战。
“罢了。”
老妪霎时间面如金纸,苦笑道:“本就时日不多,小崔儿可见是恨极了我,才不愿意给我一个老死床榻的机会啊!”
符箓悉数消失。
一杆枪就要洞穿老妇身体。
陈青牛猛喝道:“石矶,住手。”
谢石矶强制收枪,吐出一口黑血。
陈白熊来青庭湖茅屋,甚至做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最坏打算,如何都料想不到这位老嬷嬷出手炸雷,后续却小风细雨,一时间不知所措,望着回光返照的老妇,苦笑道:“老嬷嬷,这是何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妪重新坐下,点燃那盏陪伴将近二十年的青灯,烛火黯淡,一人一等,应了风烛残年一词,她似乎陷入无尽追思中去,喃喃道:“我本就是油枯灯灭的岁数了。即便陈公子不出手,也活不了两年。早死,晚死,都逃不过被怨恨的命,何苦要拉上你,去承受一位人间帝王的暴怒。老妪我与主子第一次见到小崔儿,是在凤州大庚挂角寺外。小崔儿自小信佛,受主持邀请,要留下一卷墨宝,小崔儿初生凤雏谁也不怕,正是最青春活泼的年龄,尤其当她提着扫帚大小的巨毫笔和一大桶墨汁,铺开那五丈长幅,旁观者无一人不惊叹这美丽女娃的心胸,啧啧,要知道当时在场的可有虞世北这样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莫说是一个女孩,便是荀密这样浸淫书法几十年的桀骜老头,也绝不敢轻易下笔,斗大巨楷,已是难如登天,小崔儿却是大毫泼洒,作了一幅狂草《大庚挂角序》,挂角寺钟声长鸣一百零八下,她便写了一百零八字,绝无半点柔媚清秀,端的奔蛇走虺势八座,观之可畏呐,主子当时便惊为天人,道出一句此女一出,宫内三百书姬尽可驱散。可惜天不遂人愿,主子得知此女竟然与凉王定亲,引以为人生四大憾事之一。”
老妪眼神恍惚,全是善意,嘴角噙笑,柔声道:“主子怕她嫁入王府后,过不惯与人争宠的日子,自怨自艾,一朵奇葩就要凋零,便命令我跟着进了凉王府,一眨眼,这一呆就是十九年了,亲眼见着小崔儿由及笄少女长成了一位雍容王妃,依然一心向佛,不去勾心斗角,不去争风吃醋,依然是当年那位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好女人,老妇一直认为那些个飞天的仙子,大多无非手段是比武夫高超些,也是比不得小崔儿有仙气的。只是可怜小崔儿,小时候生活在清河崔氏那牢笼里,嫁了人,只是换了一座笼子,我这扮恶人的老婆婆瞧着辛酸。”
老妇絮絮叨叨,兴许是难得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很健谈,说了许多本该带到棺材里的秘闻,最后她问道:“为何不让你仆人杀了我?”
陈青牛坐在老妇对面,望着那盏油灯,轻轻道:“只是不想罢了。”
当年,小阿蛮不是没年少杀人,可每一次都杀得心安理得,直到董府那一次,手不曾颤抖丝毫,面对董家幼女最后一剑,心中却有了不安。
登上莲花峰,再杀汤红鬃。陈青牛可以无畏无悔。
但出观音座,无缘无故一口气连屠数百修士。
陈青牛当真一点都不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