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点头道:“野泽。”
她叹了口气,有些遮掩不住的失望,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枚麒麟符印,“姓陈的,那你就今天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别说。你走吧。”
陈青牛呲牙,想了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就这么离开小巷。
虽说已经看出,这名少女也是不容小觑的修行中人,但既然人家已经放弃纠缠,他也就懒得。
少女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猜错了?”
刹那之间,少女浑身僵硬,如同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
她心间竟然只有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
实力悬殊,转身就死!
要知道她虽然看上去身段纤细,不堪一击,事实上却是天赋异禀加上机缘巧合,她自幼便同时师从两位高人,一位拳法宗师,一位修行大家,也经历过多次朝廷精心谋划的暗中袭杀、正面厮杀和惊险截杀。虽然年轻,却是朱雀朝廷在西北版图,相当出彩的一位修士俊彦,战功累加,若是在边军里,差不多已经能够升迁至从七品的实权职官武将。
那么能够让心性坚韧、实战丰富的少女,感到如此绝望,她身后之人的强大,可想而知。
一个浑厚嗓音响起,冰冷讥讽道:“擅自出示麟符,谁给你的权力,就凭你爹?你知不知道,此举被同僚发现,砍下你的脑袋,是可以当军功论赏的!”
背对那人的少女,满头汗水,她咬紧牙关,希冀着死前如何都要进行一次搏命反击,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她不敢轻举妄动。
瑞兽麒麟,是朱雀朝廷的象征,朱室王朝,一直以“麒麟正脉”自居,按照本朝太祖本纪记载,太祖皇帝诞生的时候,“周身鳞甲,头角犹隐,自幼被呼为麒麟儿。”
故而朱家的皇室陵墓,也经常被稗官野史私下誉为“麒麟冢”。
麒麟符,由刑部尚书侍郎三人联袂提名,才能交由皇帝陛下亲自审核。一州仅仅颁发麒、麟两块符,持符的两人,每月都需要提交一份有关州郡军政的密折,密折一律由宫廷秘制飞剑传送、直接送达皇宫御书房的案头。佩符之人,相互间并不知晓对方身份,以便起到监督制衡的作用。每一块麒麟符的铭文都不相同,京城作为天下首善之地,双符为“太平、长安”,而管辖铁碑在内三镇的陇州,麒麟两符分别是“秋狩”“野泽”。
少女始终没有转身,早已汗流浃背,“你到底是谁?”
那人淡然道:“你记住,陛下赐下这枚麟符,不是让你抖搂威风的。再有下次,我必杀你。”
清风一拂,压力顿消。
身负机密军务的少女,这才猛然转头,早已没了踪影。
她擦拭额头的汗水,笑了笑,“你是‘秋狩’,我们朱雀那位号称最擅搏杀的麒字符,是一个陛下都亲自召见过的厉害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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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那边,陈青牛安然脱身返回后,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回头巷对门院子的文官扈从,皮肤黝黑,身材敦实,曾经被谢石矶一拳砸入墙壁,此时这个汉子正站着和扈娘子说话。看到陈青牛后,两人都停下言语,汉子坐在陈青牛身边,欲言又止,陈青牛笑问道:“怎么又来了?你家那位英俊潇洒的文官老爷呢?”
汉子瓮声瓮气,“我家公子,品秩虽然不算高,只是身份比较特殊,所以比较谨慎,上次其实我们并无恶意。”
陈青牛问道:“就像尚书省的六科给事中,比较位卑权重?”
汉子愣了一下,笑道:“陈将军高见。”
汉子好像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陈青牛不愿跟他有所交集,向扈娘子买了一壶酒和一包酱肉,就告辞离去。
她也闭门谢客不再做生意,人渐渐散去,喝完了一壶酒的汉子起身,来到趴在柜台上休息的扈娘子身边,低声道:“那名采花贼,已经授首伏法了。据悉是大隋流窜至我朝边境的修行之人,擅长隐匿前行,罪行累累……”
她笑着打断言语,并没有太多心有余悸的神色,反而有些释然轻松,“死了就好,相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毕竟你不是说过吗,战场上箭矢再多,也不会射中同一处。”
“铁碑军镇接下来会不太安稳,你最好和他们一起,搬去更南边的城镇,最少也应该离开西凉边境,如果能去西凉之外的地方……”
“他们南下即可,我不会离开这里。”
“武凛!”
“请喊我扈氏!”
一时间双方气氛凝重,虽然嗓音很低,但是明显扈娘子破天荒有了怒气。
酒肆已无客人。
而此刻汉子好似给戳中了心窝要害,压低嗓音,愤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聘拜堂等等,都有了,那才算名正言顺!你与那短命鬼,又有哪一样?!退一万步说,早年两家订下的娃娃亲,你我谁都清楚,那不过是长辈之间的玩笑话,岂可当真?!”
扈娘子气得一掌拍在柜台上,“别说了!”
汉子低声苦笑道:“我知道的,你从小便只喜欢装模做样的读书人,只喜欢那种绣花枕头……”
啪!
一个耳光摔在男人脸上,扈娘子脸色阴沉,眼神冰冷。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苦笑道:“是我不对。”
她望向这个男人,她的眼神里,隐藏着细细碎碎的伤感。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大概是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言语,可是又不知如何说起。
他突然咧嘴一笑,脸色灿烂道:“这才是我记忆里的武姐姐,只要这一点没有变……就比什么都好。”
他忍住笑意,坏坏问道:“那姓王的外乡书生?”
她瞪眼道:“瞎说什么呢!多大个人了,还没个正经!?”
“那人若是真心喜欢武姐姐,又愿意真心待你……”
“打住打住!勿要再说此事!你我身份,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何况……”
说到这里,妇人住嘴不言,懒洋洋趴在柜台上,尖尖的下巴搁在双臂上,望着渐渐人流稀疏的寂寥街面。
她笑意促狭,随口问道:“你家那位公子呢?小筑那丫头可是只差没把‘喜欢’两字,刻在脑门上了。”
汉子叹了口气,“我不管这些。”
她斜瞥了他一眼,像是兄妹之间的撒娇,“那你也别管我。”
汉子连忙转移话题:“再来壶酒,要春杏酿!”
她白了一眼,“真是不会过日子。”
汉子独自坐在靠近柜台的酒桌旁,喝着酒解着愁,嘀咕道:“如果不是形势紧迫,那外乡书生,我还真要好好会一会他,不过既然老和尚都没说什么,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还能省下被你骂一顿。”
姿色绝美的沽酒妇人笑骂道:“喝完了就赶紧滚,滚滚滚!”
汉子神色郑重,“路上小心。”
妇人稍稍直起腰肢,双手合十,讨饶道:“知道啦,我的裴家大少爷。”
汉子不动声色瞥了眼柜台那边的饱满风光,颤颤巍巍,晃晃荡荡,可怜了被绷紧的衣衫,他的视线,有些恋恋不舍。
看来也不是个什么老实人。
妇人气笑道道:“管住自己的狗眼!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汉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要还能管得住自己的眼睛,那还算男人吗?”
妇人笑了笑,不说话。
她重新望向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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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巷住着一位年轻道门真人的趣闻,不胫而走,传遍军镇。
原本寂寥冷清的回头巷,一时间车水马龙,附近手头宽裕的富裕人家,或是各种缘故家境不宁的门户,都来求一个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