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的前两任长史都是即将乞骸骨的老臣, 他们不愿意掺和进北境的暗潮,只想着明哲保身, 在事务上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们自己去筹谋、去争抢,我自岿然不动。
时间到了, 也不留恋, “乖巧”地交印走人, 把这麻烦的摊子留给下一任,自己舒舒服服地回乡养老, 将来再谈到北境的时候, 一笑了之罢了。
这对于平武的世家豪族来说,自然是好事,但对于像龚孟常这样低品级的官员来说, 却未必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顶头上峰裕王几乎不在都督府,根本不用指望,而日日看他们兢兢业业工作的上峰长史大人不愿得罪任何一方,所以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哪怕龚孟常自认为能力不错,却永远无法出头。
这样经过了两任长史,连龚孟常自己都已经习惯于这种为族中效力、不计较个人得失的日子,直到遇到了林长史。
起初龚孟常也受族中影响,心中对这个年轻的长史并无尊重。
——尚未及冠,在京中修史三年,可以说就没有任何为官经验……此等小儿,何惧之有?
更何况林弘休还有段因为流言就病倒的传言,再加上他最近一段时间在都督府温顺的表现,更容易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但就是这位看上去无害的林长史,只用了几句话,就点醒了龚孟常……
或者说,唤醒了他藏在心底的那抹怀才不遇的不甘和愤懑,还有生为旁支却不想永远落于人后的野心。
“我见龚大人在都督府多年,不仅能力卓绝,而且经验丰富,若非因着牵挂于此而未能大展拳脚,恐怕早就平步青云。”
——牵挂不假,只是,这“牵挂”未必是自己自愿牵挂的,而是因着族中的安排和要求。
“我虽言微,但为龚大人递上一封折子还是办得到的,以龚大人的资历,做曹参军应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递折子说好话还是说坏话,这可完全取决于林彦弘心情,龚氏族中还可以派无数个旁系子弟来继续承担这份“职责”,但他龚孟常却只有一个,个人能不能有所发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是要看上峰喜恶的。
“至少算上三年,若留任,那就变成六年……这么长时间,我与龚大人必当日益熟悉才是,还希望龚大人这样颇有经验的能者多多提醒于我,让平武的百姓能继续安居乐业,这才不负皇恩、不违陛下所托啊。”
——长史如此年轻,退一万步来说,他若跟前任长史一般懂得收敛换得在平武站住脚,说不定一站就是六年。这六年的时间足够让讨厌某些下属的上峰好好磋磨一下这个人。
龚孟常听到这样软硬皆施的暗示,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