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上完了课,躲在花园里藤萝树下,将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
他其实并不想哭,但是太想母亲了,他怕母亲在别的地方死去,他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他曾在大街上看到有人被车撞死,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不成形状的烂肉;他曾见到小猫咪被车碾死,最后只是地上的一滩肉泥;他曾见到过隔壁家里的阿公,死了,被送去火葬场烧掉,变成了一个陶瓷罐子里的灰……
这些都在告诉他,死亡是一种什么东西。
死亡就是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不成形状的东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他害怕母亲也会这样离他而去,所以才哭。
他哭得伤心,没有注意到他应该叫四哥的那个男孩子站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正默默看着他。
当他抹掉眼泪抬起头来的时候,顾策霖已经坐在了距离他不远处的石凳上,坐在那里看书。
安淳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腿发了麻,慢慢站起来适应了一阵才因为哭鼻子被人看到了而觉得羞愧要离开。
顾策霖这时候叫住了他,说,“只知道哭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安淳被他说得呆愣住了,因为他的话很阴森,他抬头看他,顾策霖只有十二岁,却已经不矮了,瘦,却目光深沉,一点也不像十二岁的孩子有的眼神。
安淳被他深邃而阴沉的目光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在砖石砌成的花圃边缘摔了,膝盖跪下去,手掌撑在地上,柔嫩的手掌在石砖的棱角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安淳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打开了房间里的台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想十几年前的这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再也不用去过当年那些痛苦的惴惴不安的日子了,那他现在又为什么要去想呢。
他摊开手,左手手掌上,依然还有淡淡的痕迹,那是当年被划开的那条伤口留下的。
他起身来,看看床头闹钟,时间已经三点四十了,他发现这一晚,他又会失眠,便趿拉着拖鞋走到了厨房里去,开了厨房灯,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倒进玻璃杯里,要放进微波炉里热的时候,想到什么,便又拿了另外一只玻璃杯出来,倒了大半杯牛奶,两杯一起进微波炉里热。
他站在那里,盯着微波炉发呆。
微波炉旁边是非常干净,干净到反光的烤箱,烤箱的烤漆外壳,映出他的样子来,二十四五岁的他,和小时候的模样,真是相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