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遭诸房俱有所出,王夫人可谓是心急如焚,为了自家子嗣之事,私下里亦不知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甚至于寻了大夫郎中求来各式方子一一尝试。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林家长子降生尚且不满一年之际,王夫人终是有了身孕。彼时荣府因了这一消息是如何的阖家欢愉、喜气盈阑,自是不在话下。
二房长子可谓千呼万唤始出来,二房上下尤其是贾政夫妇二人自是将之如宝似玉地待之,遂当即便将此子命名为“贾珠”。却说自古便是好事多磨,未料这二房长子生来体弱,降生不过数月便大病一场,疾病来势汹汹,贾珠几近命悬一线。阖家众人围于榻前俱是寝食难安,王夫人更是守在一旁不住地淌眼抹泪,只道是自己求神拜佛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方才求来的一子还来不及捂热了,老天怎的便忍心就此收回!所幸后来闻说了此事赶来探望的林氏夫妇随行携来一纸药方,正是出自那位与林家有缘的奇人之手。
凭此药方兼以荣府从宫中请来的太医一并伺候了几日,总算将贾珠从前往地府阎罗宫的道路之上唤回。在昏迷了数日之后贾珠徐徐睁开双目,此番只见那双因了年幼尚且难辨形状的双目中的眼神清澈澄亮,甚至隐带着孩童所未能拥有的蕴藉深邃。阖府众人见贾珠醒转,方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却说王夫人诞下贾珠之后,于己不得闲之时便时常将贾珠交由奶嬷嬷郑氏并了从娘家带来的配房周瑞家的照管。某一日午饭时分,王夫人前往贾母院侍奉贾母进膳尚未归来,这郑妈妈与周瑞家的闲来无事,便一面守着榻上的贾珠一面闲磕牙,此番贾珠半睡半醒间便将二人之言一字不落的听罢。而彼时周瑞家的尚且还是一年轻媳妇,又因了郑氏年长于周瑞家的,遂这郑氏便称周瑞家的为姑娘。
只听郑氏说道:“像我生在小门小户的人家,这府里头的小姐出嫁,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不像姑娘,是跟着太太从大家里过来的,像这些个大家小姐出嫁的场面啊,想必姑娘是见多了吧!……”
周瑞家的则道:“哎呦郑妈妈过奖了,像当日这府里小姐出嫁的那般大场面,在我们那儿也是难得一见的。何况这大姑娘还是嫁进了这城里的林家……”
郑氏遂问:“这林家是什么来头?”
周瑞家的便答:“据说这林姑爷姓林名海,本籍姑苏人,乃是前科的探花郎。林家本便是列侯世家,爵位袭了三代,因了当今圣眷优渥,额外加恩,到姑爷父亲那世又袭了一代。此番到姑爷这处,便选择取试出身了……”
“听姑娘这般说,这林姑爷可真是来头不小,家世倒也和咱家匹配。”随后又压低了嗓音,暗地里指了指贾母院的方向说道,“老太太对这样的姑爷,可是很满意吧,当初想必也是精心挑选了的……”
周瑞家的亦道:“如何不是呢?这府里的大姑娘素昔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当初我家太太刚嫁进这府里那会儿,可是将老太太对这大姑娘的疼爱都看在眼里呢。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给姑娘备着,绫罗绸缎堆着穿,丫鬟仆妇前簇后拥地伺候着……”说到这里亦压低了声音,“说句老实话,我家太太当初在家之时,还没有被老太太这般疼着呢,何况我家老太太去得又早……”
郑氏亦道:“可惜我来这里晚,见得不多。不过我听说这荣府大姑娘是德容兼备、贤惠无双,为人更是千伶百俐、绣口锦心,是最招人疼的。”
周瑞家的对曰:“可不是?这般性子谁人能不疼呢?我家太太若是有大姑娘这一半的伶俐会说,怕是上头老太太还要更喜欢一点呢……”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回。
榻上贾珠闻罢这话暗地里冷笑:“原来姑嫂不虞便是这般来的吗……”
“不过这次姑娘出嫁,又是嫁进这般人家,这府里为了姑娘的嫁妆怕是没少花钱吧?”
周瑞家的答道:“可不是?听说这妆奁便值数十万白银,仅铺箱就铺了三千两黄金、两万两白银,外加位于京城外的田庄一百顷、庄头两名、三房家人男妇、若干丫鬟,至于珠宝珍奇、陈设家居以及衣服被褥、箱盒器皿之类更是数不胜数。反正头上老太太有钱,又万分疼爱自己幼女,于是私下里又为爱女添了许多。以至于到了出嫁那日啊,光是运送妆奁的队伍便有好几百人,这黄昏娶亲之时,咱这荣宁街上全是观看热闹的人,真真好不热闹!咱府里二老爷这做哥哥的还当头骑了马在迎亲队伍跟前领队,好不威风!”
郑氏点头:“想来为自家妹妹送亲,但凡是兄长均是使的的。我听了老爷的亲随说老爷从前可不像现在这般严肃,也是一个潇洒风流,喜好吟风弄月的人。而这大姑娘也是纤巧袅娜、百般可人,遂兄妹二人平素便也分外亲近,由此此番姑娘出嫁二老爷方才骑马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