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见此话说得无奈,不欲继续此话题,方转而打趣一句:“弟此番倒盼着兄往林府与他闹上一回,待他使了性子,气恼一回,指不定便诸疾皆去。”
孝华闻言淡笑对曰:“如此贤弟便不惧他与我闹了一回,病上添病,又当如何是好?”
说罢这话,二人皆笑。
孝华又问道:“不日后老太爷生辰,珣玉可欲前来?”
贾珠答道:“这谢阁老生辰,珣玉作为内阁学士,自是不可缺席的。然知晓此番孙大人亦会前往赴宴,只怕心下还恼着,不肯前往面见。我倒是想劝他去的,和孙大人和解了,亦好将亲事定下……”
孝华听罢颔首以示知晓。二人正说着,便已行至林府,方一道入内探望煦玉。此番煦玉正倚在躺椅上看书,闻罢贾珠同孝华来访,方撂下书本,与他二人招呼。却说煦玉同孝华闲谈之时,贾珠尚且从旁思忖之前前往孙家探望孙念祖之事。意外得知那孙念祖亦是一痴情之人,倒算此行最大的收获了。此番又闻那陈夫人为医治其子,百般求医问诊,想来欲缓和与孙家的关系,正可由此入手。正如此忖度,眼光不经意间掠过自己手中的撰扇,登时心生一计,扇上是煦玉亲笔题画的墨兰图并赞诗,用了署名“瑜君”的图章。贾珠对了此扇倒也很是喜欢,如今为了成事,只得忍痛拿了赠人。此番计定,贾珠忙不迭将晴雯唤来,将撰扇交与晴雯,令她进了内院将之交与黛玉,请黛玉亲自于扇后题诗一句,说着又将那写有诗句的笺子交与晴雯,只道是题这笺上的诗句便可。又吩咐曰转告黛玉,此举是为医治孙少爷的权宜之计。
晴雯听罢贾珠之言,方领命去了。半晌后,晴雯方又将撰扇拿了来交还与贾珠。却说黛玉见罢贾珠此举,心下疑惑,然见那扇上皆是自己哥哥的笔墨,料想贾珠是定不会拿了此物做甚不雅之事,遂亦是不疑有他,按贾珠之言将那两句诗工工整整地写了。贾珠见罢甚为满意,随后又忙不迭唤了林士简来吩咐,道是将撰扇携了往孙家,便说闻听孙少爷有恙,大少爷闻知,欲尽绵薄之力,将此扇传与孙少爷见了,便能药到病除。林士简便依言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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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孙家,林士简将此扇交与孙家家人。家人将撰扇传进里间,彼时陈夫人等皆守在房中,而那榻上躺着的孙念祖本是病得恍恍惚惚,人事不清,此番闻罢是林家送来东西,正中心事,竟忽地恢复了几许神志,忙不迭索要那扇子。陈夫人本接过扇子打量,见榻上孩儿索要,便将扇子递至其手中,心下尚且疑惑不解,在她看来,此扇倒也无甚稀奇之处。
那孙念祖将撰扇接过打量,只见扇子正面题着墨兰的诗画,见了图章,又见那字写得是潇洒恣肆,宛如行云流水、随意成趣,知晓此乃林大才子亲笔。随后又将撰扇翻过面来,只见背后亦题有两句诗:“姻缘自有苍天定,弄奸使坏亦枉然。”这两句诗与正面所题墨兰图竟是毫不相干,那孙念祖见罢起初亦是大为不解,不知此乃何意;又见那字迹放佛美女簪花,娟秀似锦,一见便知此楷书乃闺阁笔迹,此诗句定出自一姑娘之手。饶是如此,依旧猜不明了此句所示何意。然诗中劝慰鼓励之意倒也尽显,那念祖见罢便觉心结稍解,神志恢复了几许清明。
之后众人皆不知此扇是何意,便将此事先行撂下。不料几日后,孙玉淑赶回娘家探望兄弟病情,家人将林家送扇之事告知孙玉淑,玉淑将那扇子打量一回,方道:“这扇背面的字乃林姑娘的,是确定无疑之事了。我曾见过林姑娘亲笔写的帖子,正是这笔迹。何况见这扇面上的墨兰诗画,分明是林少爷的,林少爷又没有夫人,难道会专程令了外间的女子写了自己的扇子又送与你?遂那闺阁笔迹当是出自他妹妹之手无疑了……”说罢方将垂着的头抬起,转向榻上的兄弟笑道,“想必是林少爷闻说你病了,便命妹妹在扇上题了诗,遣人送来赠予你,以此劝慰你一番。要明白是与不是亦是不难,待改日我见林姑娘之时询问一回便知……”
那孙念祖闻罢此言,哪里料到此事竟有这等内情,不禁大感意外,随即又觉满心欢喜,心下虽不敢全信,然亦登时神清气爽,之前因得知婚事告吹的沮丧心情一扫而光,如今满是心上人写诗劝慰开导自己的美意。一旁围着的陈夫人等人皆疑惑不解,不知何以煦玉的这柄扇子竟有这般奇效,竟令缠绵病榻的儿子蓦然好转?然到底出于何种缘故已不重要,总归了见儿子精神已不同以往,便也止不住心下畅快。随即通知家人,这林家心系少爷之病,之前便有贾少爷前来探望,今次又命人赠扇慰问,可知对了自家情深。待少爷大好,府里定需向林府重谢一回。由此将之前因王媒婆之言而生的嫌隙尽皆释下,一笔勾销。
此事过后不久,东阁大学士谢钺的生辰便至。当日,礼部颁赐寿礼,四位亲王即三皇子信亲王稌泽、四皇子爱亲王稌凤、五皇子孝亲王稌麟并忠顺王稌縆,及东南西北四大郡王并其余朝士大夫、阖京权贵尽皆赴约出席,荣宁二府男眷中贾敬贾赦贾政三人并贾珍贾珠前往,女眷则由贾母携了刑王二夫人并了尤氏前往。却说生辰前一日,贾珠亦是劝说煦玉莫以染恙为由推辞,且千万前往拜会祝寿,若能趁机与孙家鼐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则再好不过了。随后又将自己私下送扇之事告知与煦玉,煦玉虽并不赞同此举,然亦深赞贾珠费心。事已至此,煦玉只得答应前往。只不料,当日夜里又不慎受了凉,倒将素昔的小恙延至沉疴了,次日起身之时已是头晕眼花,目浑耳塞。勉力唤人伺候着洗漱着装,用罢稀粥后,方随前来林府的贾珠一道前往谢府。
摇摇晃晃地步至谢钺跟前拜见了,众人见煦玉病得不轻,皆劝其寻大夫诊视。煦玉亦恐留在此处失了礼数,方就此告辞。谢钺见状亦不便多留,不过道了几句不胜遗憾之类的话,方命孝华亲自送煦玉出府。然临行之前,贾珠又劝了回,道是需得与孙家鼐招呼一番,莫要虚费了自己所布之局。尽管此事乃是孙家出错生事在先,然到底那孙家鼐乃是世交长辈,哪有长辈来主动招陪晚辈之理?少不得惟有晚辈主动拉下脸面,前往招陪一回。煦玉虽仍是别扭,然倒也依言拜见招呼了。此番那孙家鼐倒也绝口不提亲事误会之事,惟见煦玉身体精神欠佳,便多番关照,嘱咐煦玉好生调养将息。煦玉自是谢过应下,随后便辞了孙家鼐自去。贾珠虽对煦玉就此独自回府放心不下,然因了贾府众人皆在,自己不可就此随煦玉回去,只得多番吩咐林府家人跟班好生照料,待煦玉回府,便请了应麟诊视,此番应麟则谨俱居林府,可不必再行外出寻医。
之后谢府饮宴听戏诸事自是不必细述,只说当日煦玉前往谢府与孙家鼐招呼之事,倒着实挽回了两家关系。孙家鼐当时虽并未多言,然待从谢府归来,忙不迭遣了家人往林府送了许多人参鹿茸肉桂等大补之物,煦玉谢了一回,命家人将诸物收下,又赏了送药的家人几两银子。此番应麟见状亦笑曰:“玉儿身子虽需经年调养,然亦无需吃这许多大补之物,如此还不另行滋生内火……”
此番过去半月,煦玉方才好转,彼时又闻一喜讯,正是外任的李文俊回京述职。珠玉二人闻知大喜,知晓那撂下的亲事可就势重提一回。随即便将李文俊邀至林府,将之前孙家误信谣言、遣官媒交接失败之事告知与他,并顺势与那李文俊戴了一顶高帽:“……此事最初便由李大人上门做媒,皆万事妥帖;待李大人出京,孙家委任官媒替代,致使两家交恶,嫌隙顿生,可知寻常媒人皆是人微言轻,不足取信,遂此事惟有兄能胜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