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文道:“‘携归量幅二尺阔,未数星纨与荃葛。晒却深如飞瀑悬,看来只讶神云话。’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三梭布了。松江布衣被天下,此布前朝乃贡品,皇帝用来制作内衣,可惜我朝不重棉布,殿下只怕还没有见过。”
胤礽惋惜地摇摇头。
或者是民族文化底蕴不同,满人更欣赏繁复俗丽之美,爱繁丽的金银器皿、华美的绫罗绸缎衣服,不怎么欣赏瓷器、布衣这些东西的含蓄之美。
沈廷文将这匹搬开,又抖开底下的一匹,这一匹灰紫色的布料挺括而柔软,颜色匀称柔和,也是拿到后世也毫不逊色的精美布料。沈廷文道:“这是兼丝布,是以麻丝或黄草丝与棉纱混织而成的,多以麻为经,以棉为纬,所以兼有麻丝的挺括与棉纱的柔软,适宜于染色。”
胤礽点点头,他便又抖下一匹。这一匹一展开,胤礽便惊讶地轻轻“咦”了一声。只见这匹墨绿色的布料上,竟织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不是染不是绣,就是直接织的。
胤礽惊讶道:“这是?”
沈廷文也轻抚了下巧夺天工的麒麟纹,说道:“这是番布,出自乌泥泾,即为黄道婆所传授者。一匹的价格有高达白金百两的。前朝常有人用这个贿赂高官显贵,不但有这种麒麟图样,还有斗牛、龙凤,皆是栩栩如生。”
再往下翻,这回这匹布胤礽终于认得了,是匹清雅蓝印花布。沈廷文将这匹布也抖开,说道:“这种布殿下也许见过,江南女子很爱穿。”他说的名字却不一样,“这叫药斑布,也叫浇花布。极受倭人喜欢,听说前明的时候远销英格兰,那里的贵族豪富们以得到一方作为衣服的镶边为时兴和荣耀。那时候带着重金到松江贩布的标客云集,白银动以数万计,多者以数十万计,少亦以万计。”说着眉宇间露出一丝惋惜,“可惜我朝不重棉布,当年的盛况已经见不到了。”
他说这情况胤礽知道,初中历史书上学过的,“买不尽的松江布,收不完的魏塘纱”,资本主义萌芽,又被倒退回半奴隶社会的清朝给掐死了,每回考试必考。作为一个初中历史老师的女儿,路瑶想不记得都不好意思。
冉默站在胤礽旁边,听的津津有味,他也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不同的棉布。
接着往下翻,沈廷文又次第介绍了匀细坚洁,采用「经直纬错」的织法,有立体感,望之如绒的斜纹布、轻美的尤墩布、还有标布、扣布、稀布、丁娘子布、眉织布、衲布、锦布、绫布、云布、紫花布等等布匹,匹匹如数家珍。
冉默听着,脸上不禁露出佩服的神色,他是佩服沈廷文的博学。胤礽脸上不露声色,其实赞赏更甚。冉默不知道,他却清楚吩咐沈廷文去查棉纱纺织的现状不过是昨天的事,这速度这效率这能力,放后世也是一绝对的精英。
大婚
说完了种类,又介绍价格、工艺、主要产地和生产现状,着重介绍工艺和生产现状,沈廷文总是最知道胤礽关注的重点,而且脑袋堪比电脑,讲解时分门别类,信手拈来,妙趣横生又让人印象深刻,真是天生当老师的人才,要是后世的老师们都有他这般水准,全世界的学生没有一个舍得逃课、上课睡觉的。
听他说到重要的棉纱产地,例如松江府,室室必有织机,许多家庭以此为业,白天抱着纺好的纱或织好的棉布到街头去出售,换钱买回棉花或棉纱,晚上再在家挑灯通宵纺织,一家生计皆赖于此时,胤礽心中对这些织户们大致有了些了解。
这一篇话好长,直到三个人都快成雪人儿了才说完。冉默身子较弱,雪地里站的时间长了淡色的嘴唇冻得泛紫,话说完了胤礽才注意到,此处正好离他家不远,连忙打发他回家。
目送他离开后,马车边没有了旁的人,沈廷文忽然抓住了胤礽的手,桃花眼含情带笑瞟着他,低声道:“还在跟我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