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种地方的人,都是坐小汽车的。
丛展轶就坐着私家车去了其中一个阴暗而混乱的地方,他是被人请去的。请他的人叫金宝城,是个钢材厂的老板。丛展轶是他家最大的客户,绝对得当祖宗供着。丛展轶刚跟殷逸做事的时候,想从底下做起,一步一步凭实力熬上来。但殷逸不同意,殷逸从小养尊处优,就没干过底层的事情。他说:跟老板学做老板,跟员工学做员工,他们的眼界就不一样,做事方法更是千差万别。你在社会上混的日子还少吗?到我这里来,就得听我的。
殷逸和丛林的作风很不一样,他也强势,但让你感觉不到他的强势;他也管教,但语气要柔和委婉得多。更要的是,他太懒,轻易不太管;他也肯信任,肯放手,可也正因为如此,每次丛展轶做决定的时候会更加审慎,三思而后行。
其实丛展轶对这种地方有点排斥,但又不能拒绝,这是对方讨好他的一种方式。同样,你得给人家这份面子,丛展轶还没到用不着估计别人面子的地步。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成功也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在这过程中,你就没有清高的资本。
不过丛展轶已经让人觉得是很难答对的人物了。初次见面金宝城没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他打交道的应该是殷逸。因此丛展轶出面接待时,金宝城心里还有些不痛快。让他对丛展轶另眼相看的,是源于殷逸的全权信任。当时他们的合同有点小问题,丛展轶不肯退让,态度很坚决。金宝城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到了殷逸的秘书小胡,好说歹说跟殷逸通了电话。殷逸只笑笑,说:“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老金,你应该明白吧?”
金宝城明白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殷逸这是放手了,没准几年以后,这家公司不姓殷,改姓丛了,谁都知道殷逸是没有儿女的,他甚至连个侄子什么的亲戚都没有。金宝城只好一边在肚子里暗骂一边谄笑着跟丛展轶妥协,然后好吃好喝好节目地应酬着。
然后他深切地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比殷逸还难斗。殷逸脾气好,容忍度高,差不多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丛展轶不,他面容冷峻,跟塑冰雕似的,别说笑容了,表情都很难见到。轻易不肯开口,开口就说到点子上,让你一句话也反驳不了。而且性子刚烈,严苛到了极点。金宝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心里不停地长吁短叹,怎么就碰上这么一尊菩萨?还一点得罪不起?
饭后的余兴节目是少不了的,丛展轶虽没表现出来不耐烦,但明显也是兴趣缺缺。可今天不一样,今天金宝城是安排好了的,是请了智囊团给他做过参谋的,是经过精心设计完美排演的。
一行人簇拥着丛展轶进了隐秘的包厢。这是S城最大的俱乐部,设备更加现代化,那是不用说的,而且装饰更注重个性和品味。
这是一件阿拉伯风格的包房,墙壁上铺满了灿金色和暗红色华丽富贵的壁纸,地上是厚重的踩在上面几乎要陷入整只脚的带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低矮的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个软绵绵的缀着金丝流苏的靠垫。沙发后的墙上是一整面造型浮雕,上面刻画着姿态各异的男男女女,无不腰肢灵活妩媚动人。窗户被织金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因此在悬挂的蓝色水晶灯迷蒙的灯光的映射下,包厢里显得更加朦胧幽暗,令人很容易产生一种暧昧的萌动,似乎这里十分适宜发生点什么,而且期盼着立刻在眼前发生。
金宝城“呵呵”笑着,表露出适当的谦逊,还带着一丝自豪:“怎么样?丛先生,还算满意吧?”
丛展轶微微点头:“还好,金先生太用心了。”
“哈哈,哈哈,小意思小意思。”金宝城大笑着,招呼朋友们一起坐下。有人调侃他:“不错啊老金,破费不少吧。”
“哎 ——老佟,这话就见外了啊,关键得大家高兴,哈哈,哈哈。”金宝城见大家兴致颇高,也很兴奋。服务员端上特质的饮料食品,竟是手抓羊肉和奶茶,还有葡萄、哈密瓜、无花果等奇异的水果。大家笑笑嚷嚷,吃着油腻腻的手抓羊肉。丛展轶晚上喝了很多酒,头有些晕,吃了一瓣哈密瓜,便靠在垫子上休息。他不去跟旁人说话,旁人也不敢来打搅他。
不一会门开了,一阵香风暗暗袭来,铃铛脆响时,走进几个身着阿拉伯纱裙的女子。个个身材婀娜,露出纤细的腰肢,脸上蒙着雪白的面纱,带着几分神秘。
大家一见之下个个都直了眼,好半天才喃喃赞道:“好家伙,真美。”冲着金宝城竖起大拇指:“老金,有你的!”
金宝城十分得意,一摆手,众位“阿拉伯”女郎纷纷坐到诸位老板身边,个个媚态毕露,包厢内顿时响起一片莺声燕语。
只有丛展轶和另一位姓张的老板身边没有女郎,张老板斜睨着醉眼望向金宝城,面色不愉:“老金,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挑理了啊。”
“嘿嘿,别介,张哥你还不知道我吗?不把你们都安排好,让你们醉死在这里,我就不姓金。哈哈,你放心吧,包你舒舒服服,哪儿都舒服。哈哈,哈哈。”他故意眯起眼睛,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下流淫邪的味道。张老板一耸肩:“那我和小丛可就等着了。”
丛展轶默不作声,他一听到铃铛响就想起许山岚,这让他更加厌恶周围的嘈杂。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看腕表,快到半夜,岚子应该早就睡着了。丛展轶半闭着眼睛,一是有点不耐烦,二是晚上喝得真不少,酒气上头,有点发晕。
就在这时,门前光线一亮,又有人轻轻走了进来,竟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穿的倒没有女孩子那样夸张,而是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但衬衫未免太薄了些,近乎半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胸前两颗粉色的乳头,和紧致的小腹;裤子也未免太低了些,露出一抹雪白的腰身,看上去竟比女孩子还纤细,似乎一握就会断掉。
丛展轶愣住了,真的是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金宝城会弄出两个男孩子。他皱紧眉头,问道:“这是……?”
金宝城有点紧张了,他以为丛展轶不喜欢,忙解释道:“小丛啊,你放心,这两个孩子绝对干净,没人碰过,保证让你……啊?是吧……哈哈,哈哈。”
还没等丛展轶回答,那个张老板倒是欢天喜地,二话不说拉过一个男孩子,拈起一粒葡萄递到对方嘴里,笑嘻嘻地问:“多大啦?叫什么名字啊?”那孩子斯斯文文地吃了,回答得细声细气的,“叫阿蒙,今年刚刚十八。”
丛展轶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想站起来就走,也不知为什么,他特别不能接受眼前这种情况,尤其是站在面前这个跟许山岚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金宝城忙跟小男孩使了个眼色,那个少年走过来,轻轻坐到丛展轶身边,低声道:“老板,我……我叫龚恺。”
他叫什么丛展轶完全不放在心上,但一瞥之间,却看到少年脸上张皇无措又惊慌的神色。这一眼,丛展轶就走不了了,他无缘无故地想起许山岚,想起小师弟面对父亲母亲争吵的时候也是这样,像一只迷路而无助的小鹿。
周围人继续调笑着,其实都在暗自留意这边的动静,尤其是姓佟的那位。今天这个主意就是他给金宝城出的,丛展轶对吃对喝对美女对钱都不动心,你能怎么办?佟老板开玩笑似的说一句:不喜欢女的,不会是喜欢男的吧?金宝城就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自己光秃秃的大脑袋,骂道:“瞧我,真他妈没用!”
金宝城心里也很紧张,毕竟喜欢男人的太过另类,而且隐约还带几分轻蔑和调侃的意味。要是丛展轶不喜欢拂袖而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笔钱算是白花了。最主要的是,把丛展轶得罪了,他的钢材厂别就想办下去。
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听到丛展轶低声问道:“你多大?”
“十九。”龚恺说。
丛展轶道:“嗯。”他从鼻子里发出的这个音单调而平常,丝毫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金宝城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忽然又听丛展轶说道:“你吃点东西吧。”
成了!哈哈,成了!金宝城差点扑上去按住龚恺狠狠亲两口,这小子,就是个福星啊!他一激动,招手叫服务员:“再开一瓶茅台,咱们今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