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东手脚摊开地躺回驾驶座里,头痛欲裂。
车窗开着,外面的水泥路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丢了一地的烟头。
庄少东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徐悠推开挂在他脖子上已经半醉了的小男生,略有些疑惑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扔在嗡嗡地震动着,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地的。徐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挤出闹哄哄的人群,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踉踉跄跄地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夏天的夜晚还带着未及消退的暑热,夜风和草丛中嘤嘤的虫鸣却给这夜晚增添了几分静谧的味道。
夜色如醉。
徐悠恍然间觉得这里是另外的一个世界:真实、生动,却也充满了算计和伤害,让人疲惫不堪却又无处可躲。
徐悠疲倦的把脸埋进掌心里揉了揉。直到掌心里的手机再一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要接这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女孩子的声音,“喂?是悠悠哥哥吗?”
徐悠一怔,满心的醉意豁然惊醒,“谁?”
“悠悠哥哥,”对面的女孩子从他的声音里得到了某种确认,顿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是我啊,我是英子,你忘了我啦?”
“英子?”徐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搅扰得方寸大乱。说话的女孩是他舅舅家的孩子,他唯一的一个表妹。这么些年不联系,他差不多连她长什么样儿都记不清了,“英子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对面的女孩子嘻嘻笑了起来,“你猜猜。”
徐悠慢慢地冷静了一些,“你在岛城?旅游?”
“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电话里的女孩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是来报到的呀,我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悠悠哥哥,我现在跟你是校友啦。”
徐悠又惊又喜,“是今年高考?我怎么记得是明年……”
小女孩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一准把我忘啦。”
“怎么会,”徐悠简直语无伦次了,“不会的……”
虽然说当初徐悠被徐家逐出宗族与母亲一族没什么关系,但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和母亲一族的亲戚也都断了联系。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只知道跟他抢零食吃的小女孩竟然已经长大了。
最重要的是,在亲戚们都知道了他被逐出宗族的原因之后,这个小妹妹竟然还是这样一副亲密无间的态度。就好像他们之间不存在几年的别离,就好像……当年那惨痛的一幕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徐悠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竟然一直在微微发抖。
“我提前来报到了,因为想让你带我在岛城玩玩呀,”霍英笑嘻嘻地说:“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再见面的时候,我打赌你一定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徐悠有些急切地说完这句话,突然之间眼眶发酸。
“我们系那个接待老师就是你的同学,我一提你,她立刻就想起来了,还主动给我打听你的电话呢。”霍英又笑了起来,“哥,她说你当初可是岛城大学的校草,追你的人都排到南郊码头去了,简直迷死人啦。”
徐悠苦笑,“英子……”
霍英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抢着说:“你别瞎担心,姨妈和姨夫都挺好的。姨夫他们合唱团去省里比赛拿了个二等奖,姨夫还拿照片给我们得瑟,那一帮老爷爷一个个抹着口红,画着红脸蛋,挺胸凸肚的……简直要笑死我啦。”
徐悠跟着咧了一下嘴角,却没有笑出来。他那个讲究外表的父亲,算年龄也才五十出头,在霍英一辈人的眼里竟然已经变成了老爷爷么?
“姨妈前年也退休了。前几年养过一条狗,后来不知怎么跑丢了。她最近打算上老年大学去学弹琵琶,我妈刚才还在电话里说要陪她去逛乐器店呢。”霍英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他们定期都有体检,身体都挺好的,你别瞎担心啊。”
徐悠点点头,五脏六腑却都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哎呀不能说了,要熄灯了。”霍英加快了语速,“有什么话见面再聊吧。我想吃水煮鱼,还想吃双皮奶和哈根达斯的冰淇淋。”
“好,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我住十六号楼,你别记错啦。”
“不会记错的,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