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让庄少东微微有点儿发窘。年龄比较小的时候,他只觉得母亲过得艰难,在庄家这样的地方,又要顾着生意又要顾着自己这么一个小拖油瓶,身边还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每一天都过得像打仗一样。等他年龄大一些了,他又开始跟她争夺对自己的控制权,貌似这么些年,他还没有认认真真地替她做过什么打算,更没想过原来她也可以甩掉庄家这个烂摊子,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其实她真的不老。
庄少东叹了口气。
赵晓琪又问,“你俩……我是说你和徐子,现在有啥打算呐?”
庄少东心头一跳,不确定地转头去看徐悠,徐悠叼着烟,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懒懒洋洋的,“我们也没啥具体的打算,就这么过呗,兵来将敌水来土堰。”
庄少东愣愣地看着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心底的狂喜已如同巨浪一般冲了上来,几乎拍昏了自己的神智。徐悠这样的语气,分明就是已经承认了两个人的关系啊。
庄少东不由自主地从桌面下面拉住了他的手。
徐悠斜了他一眼,觉得他攥着自己的手有点儿疼,又觉得他直勾勾瞪着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傻。但是随着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心中却有温情的东西涌了上来,像寒冷的天气里披上了一层毯子那么熨贴。徐悠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反手握住了庄少东的手。
赵晓琪说起了以前的邻居家里儿女阻拦父母再婚的事,黄海涛在一旁帮腔,两个人并没有发觉徐悠和庄少东在桌子下面搞的小动作。甚至因为没有被发现的缘故,两个人心里都生出了几分隐秘的心悸,像守护着某个共同的秘密,因为不可言说,反而更多了几分魅惑难言的刺激。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徐悠觉得既陌生又新奇。只是手掌和手指的摩擦与贴合,却好像两个人的灵魂都亲昵地纠缠在了一起。徐悠觉得自己的心还在摇摆,然而身体却在这体温的慰藉之下先一步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果然还是寂寞的太久了么?
徐悠看了看庄少东,庄少东也正看着他,墨黑的眼瞳里一抹流光沉静如水。
徐悠忽然觉得要承认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困难。
从黄海涛家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正飘着小雪。地面上、街边的草坪和树丛都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积雪,细碎的雪花仍然不停地旋转着从空中缓缓飘落。街灯映着白色的积雪,微微透出几分昏黄的暖意。
两个人十指交缠,缓缓走过安静的长街。鞭炮声从远处传来,像是画面之外为了烘托气氛而特意响起的配音。他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是静静地跟着他往前走,似乎走到哪里去都已经不再重要。
徐悠在这安静的雪夜里渐渐听到了另外的一种声音,像夏夜的雨滴,又像是年节时的鼓点,不知从何而起,却随着心底渐渐迫切起来的不满足而变得越来越急促。似乎是自己的脉搏吧,徐悠模糊地想,就好像自己的生命突然被上紧了发条,无论是行走的步伐还是心跳的节拍,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迫,只有到达了那个特定的顶点之后才能够真正得到解脱。
庄少东拦住一辆出租车,报出海鑫大厦的地址。出租车载着两个沉默的人驶过空旷的街面,冲着内海湾的方向飞驰而去。
徐悠能够感觉到庄少东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边的鬓发,微微的痒,像无言的挑逗,一直暧昧到了骨子里去。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仔细地看着他,他只是抓紧了他的手,好像松开了他就会消失一般,不舍得放开分毫。
徐悠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需要,不仅仅是针对他的身体。这让他简直无法控制心头泛滥的欣喜。这一整夜不过沾了两三杯红酒,然而徐悠却被一种熏熏然的醉意扰乱了神智。仍然是那种让他晕眩的感觉,却因为明确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莫名地期待了起来。
这一路并不远,徐悠却觉得漫长得不可思议。直到庄少东拉着他走出电梯,一道一道地开门锁门,最后拉着他一起走进了那间散发着植物气息的房间,他才有种从悸动不已的迷梦中骤然间清醒过来的感觉。
然而迷梦才真正开始。
徐悠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像是醉了,另外一半却诡异地清醒着。因为清醒,便没有了借口来回避身体里越烧越烈的欲望。
身体有种微醺的绵软,然而他的大脑是清醒着的。他看着自己毫无章法地撕扯着庄少东的衣服,看着两个人一边亲吻一边滚倒在那张大床上,仿佛是一对相爱多年的伴侣,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做得自然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也许早在黄海涛的婚礼那天已有隐藏的火种深深埋进了彼此的身体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生根发芽,一寸一寸燃起了令人无法抵挡的灼热。于是,那些一直被刻意无视的东西,也终于生根发芽,开出了令人炫目的花朵。
抚摸、亲吻、进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无法言喻的急切的味道。仿佛要借着体温的交换来印证某种虚无的渴求。
然而怎样激烈都仿佛不够。徐悠迷蒙地看着庄少东那双失神的眼睛,觉得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恨不能把他的皮肉骨骼都咬碎,一寸一寸化在自己的血肉里。
再也无法分开。
高潮来临的那个瞬间,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庄少东喃喃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徐悠……”
这是他听了二十多年的名字,然而在此刻却像是突然间感染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徐悠觉得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无比准确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那一个最柔软的点。仿佛他曾经经历过的疼痛与挣扎,在这一刹间,奇妙的得到了抚慰。
徐悠沉溺在极致的快感里久久失神。
他还什么都还没有问庄少东。
然而他想,他已经不用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