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姐和xue非记者在一起了……”
程迦把信看完,装进口袋。
她点了点烟灰,继续看报纸。报纸是船长订的,每个船员都能定期收到自己国家的报纸。
她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毛毯,随意翻看,意外看到一则传记:
《达杰保护站·传承》
她定了几秒,风吹着纸张飞舞。她手指夹着烟,抚平被风吹起的报纸。
文章讲述保护站一代又一代的故事,讲去年最大的盗猎团伙黑狐被击溃,头目被捕;讲保护站终于引进和南非克鲁格一样的现场证据搜集小组;还讲保护站队员们生活工作中的小故事。
贴了张全员站在保护站门口的照片,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表情平静,不悲不喜。
德吉站在最中间。
那个熟悉的地方,她再没回去。她断了和那里的一切联系。
文章说,“……德吉是队里的老大。老二等人相继牺牲,保护站风风雨雨过去,德吉仍带领一代又一代的队员坚守着,到最后风轻云淡,洗尽铅华,将大队长的身份交给下一个人……”
程迦盯着那个“等人”看了很久。
她伸手触摸那小小的铅字,风吹烟灰落在她手背上。
“等人”。
你付出生命,换来一个“等人”。
日远年湮。北冰洋不变的寒风吹着,她终于淡淡一笑。
没关系,这便是你,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她深吸一口烟,望着一望无际湛蓝的海面。多好,
她入海漂泊,
自此,他一生航海的心愿,她替他完成。
他们终究成了一路人。
程迦拉开衣领,低头看胸前那只鹰;
我这一生,走过一条又一条黑暗艰难的道,命运将我击打,破碎,灼烧,
冷眼目睹我惨烈摔倒;
但我依然感激这个对手,
因为在最晦涩难行的日子里,它总留有一束光,将我吹拂,修补,照耀;
在我一次又一次起身,站立之时,它终于服输,双手呈给我至高无上的新生的荣耀。
是啊。
死多容易,但生才是大气。
程迦仰起头,望着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雾。风吹散了烟,她的发丝在飞,她淡淡笑了。
记得他指间一斜蓝天日出,鹰在穿梭。他对鹰说:程迦,明天是个好天气。
他说是,就当然会是;因为——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正文】
贝克船长站在船舷边招呼一声,叫来正在修船的琼恩,说:“你跟我上岸,去接一位比航海士还厉害的人。他是可可西里草原上的战士。来我们船上参观。”
“好的。”琼恩问,“怎么称呼?”
“ye先生。”贝克船长把信件递给他,说,“名字在这儿。”
琼恩拿过纸片儿,看一眼,说:“船长,你该补习常识。”
“啊?”
“姓氏在前边。不是ye先生,是eng先生。”琼恩说,“可可西里。他是个中国人呀。”
【番外】
“七哥!”胡杨老郑都赶来。他们浑身是血,一个比一个狼狈,踉踉跄跄奔跑而来。
程迦站起来,看他最后一眼,转身走进风雪里。她不能再承受了,太冷了,她无法抵挡。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他聚集;
桑央和涛子失声痛哭;
程迦转身大步走开;
胡杨开车疾驰过来。
胡杨和老郑把彭野抬起往四哥队伍的车上拖;
“有药箱吗?”
“有。”
“氧气瓶?”
“这。”
风声太大,听不见他的呼吸声;甚至摸不到他的脉搏了;在外埋伏苦战太久,所有人的手都是冰凉的,探不出他是否还有体温。
桑央涛子哭成一团,胡杨却极其冷静,把氧气面罩给彭野套上,喊:“开车!”
老郑吼:“给风南镇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准备着!”
老郑的手下加速发动汽车,猛踩油门。
桑央拉开窗子,大声哭喊:“程迦姐!”
可那个人在大雪里跋涉前行,越走越远。
桑央哭着回头看,氧气面罩上似乎没有动静,彭野的身体也是冷的:“七哥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了?”
“闭嘴!”涛子大吼。
其他人没有理会,所有人如弦上之箭,达瓦石头和薛非正迅速给彭野帮上止血带,包伤口,听不见外音。三处枪伤,一人负责一个,毫不紊乱,只微微手抖。
“休克了。”胡杨冷静道。
桑央一愣,终于,氧气面罩上隐约起了雾,他一惊,立刻朝窗外喊:“程迦姐!”
但车加速,越开越远。
胡杨道:“把头和肩膀抬起来,20度角!”
涛子抹着眼泪,赶紧照做。
胡杨火速给腰腹上绑好了止血带,达瓦立刻把彭野的腿屈起来。
一群人在短短三分钟内做了一切他们能做的事,车厢内突然就安静了。只有车高速行驶时,外边狂暴的风声。
所有人都盯着中央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胡杨突然想到什么,把自己沾了血又烧出破洞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彭野身上。一瞬间,达瓦涛子老郑全都照样把衣服脱下来捂住彭野的身体。
大家抱着自己,在冷风里咬紧牙关,瑟瑟发抖。胡杨突然想到什么,问何峥的手下:“有药么?”
对方立刻明白,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剂药和注射器。
胡杨咬着嘴唇,狠狠点头:“准备着。”
车在风雪里前行,他们能做的只剩祈祷和等待。
胡杨伸手握住彭野带血的手,紧紧握住;达瓦把手覆上去,包住他的手;桑央,涛子,老郑……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带着血,带着泪。
七哥,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在世上,他就一定会活下去。
活下去,去找她。
【这个版本彭野的生,是确定的。他好了回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