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端顿了顿,低声问道:“走去哪?”
“离开……不要……不要掉进来……”
“掉进来?”施无端凑近他的耳朵,问道,“掉进哪里?”
白离的嘴唇焦躁地翕动着,竟有些发青,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掐在了一起,乌黑的指甲隐隐冒出,竟将手掌伤得鲜血淋漓:“不要掉……进……”
他的话音哑然与此,忽然剧烈地挣动起来,像是痛得极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施无端指尖丝线割断了白离鬓角的两根头发,他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一缩手,将残余手中的几根星丝隐去,压住白离的肩膀,按住他的手,低下头,轻声道:“好了,好了。”
白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疼……我疼啊……疼……”
他是要我……不要掉到哪里呢?
施无端倏地便想起苍云谷狐洞后门的那束黑色的雾气,他当时被白离硬生生地摔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气穿透了他的身体,就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块一样。
那时白离抑制不住的惨叫声好像突然和耳边的呻/吟重合到了一起。
施无端呆了半晌,有些生疏地把手从白离腋窝下探出来,伸手环住他的后背,白离就像是个任凭他摆弄的大人偶一样,脖子都无力支撑脑袋似的,晃晃悠悠地垂在他肩膀上,施无端便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拍起他的后背,听着耳边那越来越弱的、仿佛带着呜咽一般的声音,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地想道:你也有今天。
等白离醒过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人在这种长时间的黑暗下,极容易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他迷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枕着一个软软的东西,白离有些诧异地扭过头一看,几乎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下意识地在头发上抓了一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施无端实在太缺德了,居然把那只死步虚的尸体给枕在了他脑袋底下。
施无端正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棍,在地上画出古怪的图形,写写算算,听见他的动静,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手中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便没听见一样继续在地上画。
白离沉默地做了一会,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一只漆黑的手,将他拉进一个地狱也不如的地方,在那里受尽煎熬,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他身体里,将他分成了两半,他低头看去,胸口破了一个很大的洞,鲜红的血流出去,慢慢流尽了,渐渐变得漆黑。
他觉得浑身发冷,疼得像是有人架起油锅和刀山,将他的魂魄放在上面滚一样……直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揽住他,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岿然不动的施无端,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施无端津津有味似的叼着草叶,没搭理他。
白离低下头,过了片刻,竟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甜蜜极了的笑容,这使得他脸上仿佛根深蒂固似的戾气蓦然消散,竟光风霁月一般的俊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