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低声应道:“嗯。”
被长天隔绝于两侧的星辰走过那片漫无边际的银河,追逐了上万年的光阴,终于走到了终点,那一刻因为疲惫而生出某种空茫的心虚,所有激烈的心潮澎湃,全都宛如死水一般凝滞不前,唯有细细望去,能找到一个小小的河道,那水流凝成一把小溪,润物无声地缓缓流淌出去。
施无端轻轻地放开他,低声问道:“你还打算回去平阳城么?”
白离嘴角露出一分苦意,反问道:“回去……平阳城?那里几时成了我的家?”
施无端转过身去,在方才李四娘等人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邹燕来死了。”
“我知道。”白离过了片刻,才说道,“咕嘟消失了,那是我与密宗的契约物,契约人便是邹燕来,它消失了,那一头的人恐怕已经死了。”
施无端想起了什么似的,沉吟不语。
白离却突然一时冲动,开口问道:“当年密宗使用密法,将我从万魔之宗里放出,封住三境,将苍云谷地损毁殆尽,而我则因为因果,与国运绑在了一起,同那七盏山灯一起。”
施无端心里一跳,抬起头望向白离。
他因为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压抑,人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哪怕不想加以掩饰,脸上的表情也是比心中所想慢上几拍,为了不显得不合时宜,他干脆便什么都不往脸上放了,俊秀的五官总呈现出某种空洞的深沉来。
……哪怕他此时此刻,不想那么空洞地看着白离,可是却像个很多年不曾说人话的野人,已经跟不上正常人开口的速度——他总是反应不过来此时该笑还是该皱眉。
白离闭了闭眼,终于将那句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巨大的裂痕道了出来:“到时候,你也要杀了我么?”
像九鹿山的青觕,像玄宗的苦若大师……你也要杀了我么?
施无端还没来得及答话,白离便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若是那样,你就直说,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斗下去了。”
他微许露出一点厌倦来:“我觉得够了。”
“我没有想要杀你。”施无端突然开口,他的目光落在已经凉了的茶杯上,过了好一会,脸上才微微露出一点姗姗来迟又不易察觉的笑容,“大概以前有时候那样想过,不过……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尤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