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征沉吟片刻,点头道:“记得,禁止中美两国之间展开有关美国航天局的活动是吧?”
蒋元良点头,眼神哀婉:“是的,后来还禁止中国籍人员参与任何美国航天局的会议,大致就是这样,这位克莱韦教授,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因为他的喷气推进实验室里,就有很多中国学生。我记得有年航天研究会上,克莱韦教授挖走了我们中国一个研究员加入了他的喷气推进实验室。直接入了美籍,我当时还挺气的,但后来想想,这都是个人选择。”
陆怀征没说话,只听蒋元良叹口气露出一种惋惜的眼神:“不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徐总,会不会加入美籍?”
……
当天下午的会议中,就“水下航行器存在布设及校准的问题”展开了一场激烈讨论。
图斯兰本地科学家哈德兰,是一位非常疯狂且大胆激进的科学怪人,提出的论点都非常千奇百怪,甚至是剑走偏锋有点另辟蹊径的感觉。
简单的说,水下定位航行器的位置和追踪,都需要浮标来确定,而平常的惯性导航中,他需要通过全球定位导航系统来导航信号,如果调校不准,水下航行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浮出水面,导致目标暴露。
哈德兰认为,水下航行器的研发进入了一定的瓶颈期,目前出现的几个问题都无法解决,惯性导航里调校不准,以及涉及到的差分gs基准站等等问题。
包括在前几天隐形飞机的设计上,哈德兰跟蒋元良面红耳赤的“死侍”争论都令人目瞪口呆。
在哈德兰眼里,科学没有人性化,只有怎么样将目前的科学技术发挥到极致,甚至提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理论——“水下航行器的设计在一开始就存在不合理,为什么不能根据现有的情况改进,也许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就好比,人为什么叫人?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生下来别人告诉我们,我们是人,而那些流着哈喇子整天只会汪汪汪的生物叫狗,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很有可能,我们是狗,而那些小狗狗们,他们才是人。”
话音刚落,当下整个会议厅哗然,克莱韦教授当下提醒他:
“请不要用你学术界的辩论放在会议上讨论,哈德兰先生。”
哈德兰举了手,“我只是借这个例子说明一个问题,水下航行器或许它并不叫水下航行器。有些认知,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名称只是个称呼而已。”
克莱韦觉得哈德兰一定是图斯兰本地政府派来的间谍捣乱,无理取闹到令人发指。
“但哈德兰先生,咱们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你最近几天提出的问题,毫无营养,甚至耽误我们的会议进程,请你注意一下。”
哈德兰压根没听进去,还在喋喋不休地自顾自说:“克莱韦教授,或许您也不叫克莱韦?也许是屎壳郎?”这全然是挑衅。
克莱韦始终全程保持礼貌的绅士风度:“谢谢,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新名字。”
哈德兰得意地倚着凳子,会议长敲了敲桌,示意他说话注意措辞,也仅此而已,没说任何重话。
会议桌上,其余人已经开始唏嘘。
一旁,忽然插入一道年轻男人清冷的声音:“打扰一下。”
所有齐齐望过去。
老教授身旁坐着一个模样英俊,五官冷淡的年轻男人。
徐燕时看向哈德兰,用流利的英文问道:“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一个著名的科学实验?”
哈德兰:“什么?”
徐燕时:“davidreir,他一出生就被父母送往医院做了割包皮手术,手术失误,将他整个生殖器官都给摘了,医生建议让父母告诉他,他本身就是个女孩,并且将他当成女孩来养。”
哈德兰:“然后呢?”
徐燕时:“他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得了抑郁症自杀,他的认知一开始就是被颠覆的,就像你说的,男人可能是女人,女人可能是男人,只不过是个称呼问题,那为什么他最后会自杀呢?是觉得自己长得像男人,可是却没有男人该有的器官,自我怀疑和纠葛了十几年后自杀了?或者你又怎么知道,在发明这些之前,咱们的前辈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白马非马的阶段呢?”
梁秦咳了下,示意他差不多适可而止了。
哈德兰不理解白马非马。
徐燕时笑了下,建议他:“或许你可以尝试学习中文,因为在我们中国,有种汉字叫甲骨文,他是根据象形字演化而来的,每个字和物体都有相对应的图形解释,比如人,这个字,一撇一捺,站的就是人,狗,四肢跪趴犬,那就是狗。所以人狗不分的问题,在中国不存在。”
……
“啪啪”,两声单调的掌声响过,忽然响起一串热烈的掌声。
哈德兰脸上的笑容随着那消逝的掌声一般,渐渐消失,淹没,直至看不见。
会议结束,徐燕时在厕所抽烟的时候,被克莱韦教授的助理拦住。
—
七月,北京。
向园格外想念徐燕时,她每天必干的一件事,就是上网搜新闻,看看图斯兰今天有没有媒体相关的照片,新闻上只要看到关于图斯兰的字眼,她都会忍不住留意,心下恍然,却不觉,这个男人已经不知不觉钻进她的生命里了,无处不在,甚至她自己都毫无察觉。
下了班,回到家,仿佛满脑子都是离开前那周,两人在房间各个角落缠绵的气息,甚至恍惚间,都依稀都看见他或站、或坐着沉默抽烟的样子。
或者是他一边吸烟,一边瞧着自己的样子,深黑色的眼珠似乎又比一般人亮点,总像是带着漩涡,要将她卷进去,一如汪洋大海,将她吞没,深情地叫她心脏怦怦直跳。
尽管此时,人不在眼前,但她一闭眼,好似在眼前,那张脸莫名就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了,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想她吗?
很忙吧,没时间想她吧?
她喜欢他工作的样子。电脑她没动,还是他临走前的样子,桌面上的论文是他的,那一周其实他也没闲着,她去上班,他就在家看资料写论文,两人有时候做完,他抽根烟还得继续写。
向园其实挺心疼他的,大好的青年,时间全用来熬夜。
还偏偏不长黑眼圈。
徐燕时的消息,在那个夏天,几乎是铺天盖地。
技术部门里的人,天天唯他马首是瞻,莫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别说高冷施天佑那几个,偶尔公司里的led显示屏会闪过最新的早午间新闻消息。
那张脸在屏幕上一出现,都会引起公司里一小波得骚动,姑娘们会在私底下小声地讨论,偶尔在关系好的同事群里感叹一下这男人好帅,怪自己当初眼瞎,没给人拿下。现在出名了,怕是难追。
全公司上下,大概只有技术部的人知道真相了。
虽然徐燕时跟向园从来没当他们的面承认过,但是他们大多也都机灵地猜到了,老大那所谓的女朋友绝对是向园,这两人还玩地下恋情,虽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也是念及向园的身份,毕竟是老董事长的孙女,老大心里也是有顾及的吧,于是他们很懂事的决定替老大保守这个秘密,并且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大嫂。
……
那时候,向园才知道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她总是坐在他惯常抽烟的位置发呆,望着地上的影子,想他抽烟时的模样,想他松开衬衫时的模样,想他烦躁时、高兴时、生气时、哄她时的每个样子。
她想,她不只是有点想跟他结婚。
她是很想跟他结婚。
牵肠挂肚的滋味,好像是春天的落花,让她沉浸的,是他的深情。
那个夏天,过得特别漫长,像是终年不至的夏至,堪堪才等来七月。